此刻

發稿時間:2014/01/11
此刻
此刻
作者|柯慈、保羅.奧斯特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3/12/25

  乍看上去,這兩位名作家不太可能成為筆友。奧斯特比柯慈年輕七歲,是一個狂熱的人:他沉迷於巧合和奇特的情況,知道大量的趣聞軼事;他推崇的冷門書籍和電影最後總是相當成功。而柯慈是來自南非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更接近於懷疑論者、挑剔的思想家、不妥協的道德主義者,會剝去社交和政治的慣例,尋求一種本質體驗的倫理學。然而,無論兩人之間存在什麼差異,無論這些差異是真實存在,或只是一種給人的感覺,在《此刻》中很快浮現出來的,卻是他們之間存在著更多的共同點。

文章節錄

《此刻:柯慈與保羅.奧斯特書信集》

親愛的保羅:

  南半球目前正值仲夏盛暑,而我星期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電視機前面,收看澳洲國家隊和南非國家隊的板球對抗賽(五天賽的第三天)。我全神貫注,情緒隨比賽波動起伏,每次有必要暫離座位時都極不情願。為了看這比賽,我把兩三本看到一半的書暫時推開。

  板球已經有幾世紀的歷史。就像所有運動比賽一樣,板球球員能使出的招數總是有限的,能做成的結果也總是有限。所以,大有可能,二○○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在墨爾本進行的那場對抗賽(就是柯慈在星期天收看的那一場),其每個細節都只是從前某個地方進行過的某場板球賽的完全翻版。任何年過三十的板球迷在看任何比賽時想必都會有一些似曾相識的時刻,甚至一些似曾相識的長段落。也合該如此,因為他看到的都是他從前看過的。好書卻不是這個樣子:一本書之所以為好,總是因為它從前未曾被人寫出來過。

  所以,我何以要浪費時間呆坐在電視前面觀看一群年輕人比賽呢?我得承認,這樣做真的是浪費時間。它是讓我獲得了一些感官刺激(一種二手的感官刺激),但卻沒帶給我任何看得出來的益處。過程中我什麼都沒學到,走開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獲得。

  你有過類似的感覺嗎?我的話會讓你心有戚戚嗎?觀看運動比賽會不會就像是犯「罪」(指宗教意義的罪):你明知不對,但卻因為肉體軟弱而不能自拔?

                                        你永遠的 約翰

親愛的約翰:

  我同意你說的,坐在電視前面觀看球賽是無用的活動,是絕對的浪費時間。然而,我人生中又有多少個小時正是以這種方式浪費掉?又有多少個下午是像你在十二月二十八日那樣,呆坐在電視前面看球?加起來的總時數一定相當嚇人,光想到就讓我為之臉紅。

  你開玩笑地把收看球賽比擬為「罪」,但更精確的字眼也許是「內疚快感」(guilty pleasure)或光光的「快感」。我感興趣和固定收看的球賽都是我小時候會玩的球類運動,所以對它們熟悉無比,可以充分了解職業球員的策略和欣賞他們眩目的技巧。反過來說,我對冰上曲棍球毫無興趣,而理由正是我從未打過,並不真正了解它。另外,我也喜歡固定支持某支球隊,追看他們的賽事。當你熟悉某支球隊的每個球員之後,你的參與感就會加深。他們會變成一個你熟悉的角色,一種你熟知的性質。而這種熟悉感可以增加你忍受無聊沉悶的能力(一場球難免有許多毫不精采的時候)。

  球賽毫無疑問包含著強烈的敘事成分。敘事的曲折起伏會吸引著我們,讓我們想要知道最後結局。但這經驗卻和閱讀小說不同(至少是跟閱讀你我寫的那種小說不同)。它大概更像是閱讀類型文學,比方說驚悚小說或偵探小說……

  (走筆至此,一個朋友突然來訪,此時就在樓下等著。我得先離開一陣,回來再續。)三小時之後:

  ……這些小說千篇一律,只會在細節上極盡變化之能事——但基本上還是同一個故事。儘管如此,讀者大眾對這一類文學還是趨之若鶩,讀之不厭,就像是在盡責反覆履行某種儀式。

  對,球賽的敘事面向會吸引我們一直看下去,不過,我更多是把運動比賽看成一種表演藝術。你抱怨許多賽事都給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但同樣的事不是也會發生在鋼琴獨奏會嗎?你對你喜愛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早已爛熟於胸,但你還是會想聽聽某個特定的鋼琴家如何詮釋它。這世界既有平庸的鋼琴家和運動員,也有可以讓人忘記呼吸的鋼琴家和運動員。

  我懷疑從來曾有過兩場一模一樣的球賽。所有雪花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但常識卻告訴我們,每一片雪花皆為獨一無二。世界有超過六十億人口,但沒有兩個人的指模完全一樣。我看過的棒球賽不下幾百場,甚至不下幾千場,但幾乎每場都會出現些我從前沒看到過的細節或狀況。

  人會在新鮮事物中獲得快感,但也會在熟悉事物中獲得快感。吃自己喜愛的食物是一個例子,性愛是另一個例子。不管一個人的性生活有多奇怪或複雜,但高潮就是高潮,而我們之所以預期它們會帶來快感,是因為它們帶來過快感。

  儘管如此,花了一整天觀看電視機裡兩群年輕人你推我撞之後,仍然會讓人覺得自己相當愚蠢。桌上的書擱著沒讀。幾小時憑空消失,更糟的是,你支持的那隊輸了球。說歸說,我此際人在巴黎,一想到明天將無法收看一場關鍵性的美式足球比賽(紐約巨人隊對一支強悍的費城隊),心中仍滿是惆悵。

      隔著兩個大洋和兩個大洲向你敬禮

                   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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