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於貧困時代的小武君,回憶辛苦持家的媽媽佐紀、極度害羞內向只能藉酒壯膽的父親菊次郎,還有左鄰右舍的玩伴,信手拈來一則又一則童年記趣。對市井人物的輕描淡寫,透露細膩深刻的感性觀察,成為日後導演北野武的創作養分。
文章節錄
《小武君、有!》
油漆工的幫手
小時候,我家做油漆工。所以呢,我常常去幫忙刷油漆。
不過,現在的油漆工,已經改稱塗裝業者了。因為,以前一講到犯罪者,必先設定為油漆工。我爸總是煩惱至極,卻又不知所措。誰叫油漆工就是那樣叫人瞧不起呢!
結果,我也跟著受累,叫人瞧不起,因為我是油漆工的孩子。感覺有這麼悲慘嗎?是真的,那時我已經懂事。小學已讀高年級,對異性也有感覺,不是故意裝可憐。
那時候,我的感性超強,別人說話傷我,不管是玩笑還是嘲弄,我都怨恨地在心裡詛咒。
「你這混蛋說什麼!」
而且,我是爸媽很晚才生的小孩,爸爸那時已經五十多歲,我覺得很沒面子。
因為刷油漆,上工時都穿鄰居給的破衣服。不是現在油漆工人穿的背心式吊帶褲,或汽車保養工人制服那種看起來專業帥氣的服裝,完全就是破爛衣服。
穿著一身破衣服,我爸牽著腳踏車,後座放著油漆桶,我和哥哥跟在後面,父子三人一路拖拉地走過市區。悲慘啊!那樣子。我真恨不得當下爆發戰爭,我可以躲起來。
上工途中,最不想碰到同學,偏偏注定似的一定會碰到,而且還是那個交情最差的。果然,他冷冷拋來一句。
「北野,你好髒!」
那傢伙瞄著我的襤褸模樣,一副居高臨下的鮮明得意表情。更氣人的是,他還跟著來。他覺得跟在別人後面很好玩。我們又不是敲鑼打鼓沿街賣廣告的,真叫人生氣。
還好,他只是同學,可以叫他閃一邊去。
我們工作的地方,不只是新房子,也有老房子,還有看起來蠻漂亮的房子。我們也去過白色的洋房。
到了現場,我們立刻動手,拿起刷子就刷,圍牆或是牆壁。通常,這種人家都會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
年紀差不多,而且是女孩。她呢,也像看見骯髒東西的眼神看著我。
悲慘莫過如此啊!
為什麼是爸爸去刷上房、而我來刷兒童房呢?兒童房有窗戶,看到女孩在屋內,彈彈鋼琴,然後看書。
刷油漆的時候,我忍不住要往窗裡面看。於是,和那個女孩的視線相對,只見她咚、咚、咚、咚的走到窗戶邊,唰!用力拉上窗簾。這時候,我真想放把火,這個混蛋!
唉,真是悲慘啊!好可憐,在那個天寒地凍時節。我和哥哥和爸爸拖著腳踏車,拿著破爛衣服,走上回家的路。一樣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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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票卡夾
我雖然很會調皮搗蛋,但還是贏不了我媽。
很多事情當我還在蠢蠢欲動時,就被看破手腳。因為家裡只有我專幹壞事。因此,小時候做任何事情,幾乎都是和媽媽的對決。不是我騙過媽媽,就是被她發現挨揍。
我想方設法要欺騙媽媽,其實只是想玩。想要順利出去玩,除了哄騙媽媽,沒別的法子。
我以為,只要騙過媽媽,走出家門,就是我的天下了。
雖然後果讓人害怕,她肯定暴跳如雷。但我只管眼前,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有時出去玩回來,什麼事情也沒有,只是惹她生氣而已。反正都已經做了,適當地認錯道歉,也就沒事了。
因此,有時幹了壞事被她發現而挨揍時,我總是非常高興,覺得無所謂。
有時,我會先講道理試試看,但是沒用。怎麼樣也說不過大人。雖然擬訂許多策略、找藉口,結果還是不行。
有一次,我從媽媽的錢包偷拿一百圓。
一百圓!仔細想來,那是我們家一天的生活費。差不多可以買三次菜。
被偷了一百圓,媽媽氣得非同小可。她一開始就認定是我偷的,我當然假裝不知道。
我拿了一百圓,火速溜出家門,高興得不得了。
先到關東煮的店,飽嚐一頓黑輪,再去雜貨店買那個裝車票和照片的塑膠票卡夾,然後又吃了果凍、涼粉之類的東西。
剩下的錢,全部拿去看紙劇場。錢花光後,回到家,倒頭就睡,票卡夾放在床頭。媽媽看了大怒。
「果然是你偷的!」
一陣痛打。
我為什麼要買那個票卡夾?因為我想放棒球監督川上的照片啊。
我的朋友有這個東西。皮夾有拉鍊,一邊放車票或照片,另一邊可以放零錢。我好想要,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放在口袋裡,不時拿出來看看,裡面有喜歡人物的照片。吉葉山、千代山、若乃花、栃錦等人,幾乎都是相撲選手或棒球選手。
無論如何,我就是想要這個塑膠票卡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