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發稿時間:2014/07/19
城堡
城堡
作者|法蘭茲.卡夫卡
譯者|姬健梅
出版社|漫步文化
出版日期|2014/06/05

  漫步版《城堡》根據卡夫卡的德文原始手稿重建,分章方式與標題,皆為卡夫卡親自訂定,結尾也與舊版有所差異,還原最忠實的卡夫卡予讀者。並獨家收錄諾貝爾獎得主托瑪斯.曼於1940年為本書寫作的「致敬之詞」,解析卡夫卡及其作品的深刻意涵。

文章節錄

《城堡》

1 抵達

  K抵達時入夜已久,村莊躺在深深的積雪中。絲毫看不見城堡座落的山頭,霧氣和黑暗籠罩著它,就連能依稀辨認出那座大城堡的微弱光線都沒有。一座木橋從大路通往村莊,K在橋上佇立良久,仰望那看似空無一物之處。

  接著他去找地方過夜;旅店裡的人還沒睡,這個遲來的客人令老闆極為吃驚困惑,他雖然沒有房間可以出租,但願意讓K睡在店裡的乾草墊上,K同意了。有幾個農民還坐在店裡喝啤酒,但他不想跟任何人聊天,自己去閣樓上搬來乾草墊,擺在靠近爐火的地方。那兒很溫暖,農民安安靜靜的,他還用疲倦的眼睛稍微打量了他們一下,就睡著了。

  但不久之後他就被叫醒。一個年輕人,穿著城裡人的裝束,有張像演員的臉孔,眼睛細長,眉毛很濃,和旅店老闆一起站在他旁邊。那些農民也還在,其中幾個把椅子轉過來,以便能看得更清楚,聽得更真切。年輕人很有禮貌地為了叫醒K而道歉,自稱為城堡管事之子,然後說:「這個村莊屬於城堡所有,在此居住或過夜的人也可以說是住在城堡裡或是在城堡裡過夜。沒有伯爵的許可,誰都不准這麼做,而您卻沒有這樣的許可,至少您並未出示。」

  K半坐起來,把頭髮撫平,仰望著那些人,說道:「我誤闖了哪個村莊?這裡居然有一座城堡嗎?」

  「沒錯,」年輕人緩緩地說,四周有人對K的反應搖頭,「這裡是西西伯爵的城堡。」

  「而過夜必須要有許可?」K問,彷彿想讓自己確信先前的通告不是他夢到的。

  「必須要有許可,」是對方的回答,其中帶著對K的粗魯嘲諷,當這個年輕人把手一伸,問旅店老闆和那些客人,「還是說不需要有許可呢?」

  「那我就只好去取得許可。」K一邊打呵欠一邊說,掀開了被子,像是要起來。

  「去向誰要呢?」年輕人問。

  「去向伯爵先生要。」K說:「沒有別的辦法。」

  「在三更半夜這個時候去向伯爵先生取得許可?」年輕人大喊,向後退了一步。

  「這不可能嗎?」K鎮靜地問:「那您為何把我叫醒?」

  這會兒年輕人按捺不住了:「流浪漢作風!」他喊道:「我要求您尊重伯爵轄下當局!我之所以叫醒您,是為了告知您必須立刻離開伯爵的領地。」

  「玩笑開夠了,」K說,聲音出奇地小,躺了下來,蓋上被子,「年輕人,您太過分了點,明天我會再找您理論。旅店老闆和那幾位先生是證人,如果我還需要證人的話。不然的話,您就當我是土地測量員,是伯爵叫我來的。我的助手明天會搭車帶著測量儀器跟著過來。先前是我捨不得錯過在雪地裡長途跋涉,只可惜迷路了幾次,所以才這麼晚抵達。現在要去城堡報到已經太遲了,這一點在您來教訓我之前,我就知道了。所以我才會將就一下在此處過夜,而您──說得客氣一點──沒有禮貌地前來打擾。我的解釋到此結束。晚安,各位先生。」K翻了個身面向火爐。

  「土地測量員?」他還聽見有人在他背後猶豫地問,接著就是一片寂靜。但那個年輕人隨即鎮靜下來,對旅店老闆說:「我打電話去問。」聲調壓低,算是顧及了K的睡眠,卻又大到足以讓他聽見。什麼,在這個村莊旅店裡居然也有電話嗎?這裡的設備還真齊全。在個別的事情上,這令K驚訝,然而就整體而言,這在他預料之中。原來電話幾乎就裝在他頭頂上,先前他在昏昏欲睡當中沒有看見。這會兒那個年輕人若是必須打電話,就無論如何無法不打攪K的睡眠,事情只在於K該不該讓他打電話,而他決定允許此事。但這樣一來,就也沒有必要假裝在睡,因此他又回復仰躺的姿勢。他看見那些農民畏縮地聚攏在一起商量,一個土地測量員的來到不是件小事。廚房的門開了,老闆娘的碩大身軀站在那兒,把門塞滿了,老闆踮起腳尖走近她,去向她報告。這時那番電話對話展開了。城堡管事在睡覺,但一名副管事,副管事其中之一,一位弗里茲先生來接電話。年輕人自稱為許瓦澤,敘述他是怎麼發現K的: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衣衫襤褸,平靜地睡在一個乾草墊上,把一個小小的背包當成枕頭,一支有節的手杖放在伸手可及之處。他說此人自然引起了他的懷疑,由於旅店老闆顯然疏忽了自己的責任,把這件事弄清楚就成了他許瓦澤的責任。對於被叫醒、接受詢問、按照義務收到被逐出伯爵領地的警告,K表現得很不耐煩,而最後顯示他或許也有權不耐煩,因為他自稱是伯爵先生請來的土地測量員。當然,至少在形式上有義務去查證此言是否屬實,因此許瓦澤要請求弗里茲先生在中央管理處詢問一下,是否的確有人在等候這樣一名土地測量員,並且馬上以電話回覆。

  之後就寂靜下來,弗里茲去詢問此事,眾人在這裡等候回覆,K維持著到目前為止的姿勢,看著前方,甚至沒有轉過頭去,似乎一點也不好奇。許瓦澤的敘述摻雜著惡意和謹慎,看得出他受過某種程度的外交訓練,在城堡中就連像許瓦澤這樣卑微的人物都很容易就具有這種教養。而且那裡的人也夠勤勞,中央管理處有人值夜班。而且顯然很快就做出回覆,因為弗里茲已經打電話來了。不過,這個通報似乎很短,因為許瓦澤立刻生氣地扔下聽筒。「我就說嘛,」他大喊:「根本沒有土地測量員這回事,一個卑鄙、滿口謊言的流浪漢,很可能還比這更糟。」在這一瞬間,K以為許瓦澤、那些農民、老闆和老闆娘全都會朝他撲過來,為了至少躲過第一波的攻擊,他整個人縮進了被子底下,這時──他又緩緩把頭伸了出來──電話又響了,而且在K聽來響得格外大聲。儘管這不太可能又跟K有關,眾人全都不再說話,而許瓦澤又回到電話旁。他在那兒仔細聽取了一段較長的說明,然後小聲地說:「所以說是弄錯了?這實在讓我很難堪。局長自己打了電話來?真奇怪,真奇怪。現在要我怎麼向土地測量員先生解釋呢?」

  K豎起了耳朵。城堡那邊任命他為土地測量員。這件事一方面對他不利,因為這表示城堡裡的人對他知之甚詳,衡量了雙方的力量,而微笑著接受了挑戰。從另一方面來看卻也對他有利,因為依他的想法,這證明對方低估了他,而他將會有更多的自由,超出他原先的期望。承認他的土地測量員身分,這固然是在鬥智上佔了上風,但假使對方以為藉此能讓他驚慌不已,那他們就搞錯了,這件事只讓他微微打了一個寒噤,如此而已。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