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的照片

發稿時間:2014/08/02
缺席的照片
缺席的照片
作者|威爾‧史岱溪
譯者|吳家瑀
出版社|田園城市
出版日期|2014/07/15

  攝影師的鏡頭就像是一張捕獵的網。視線穿越鏡頭後,看見觀景窗框架中的風景,然後攝下。這樣的行為,一方面是捕取眼前的影像,一方面也是將眼前的景色以框架定義。然而這本書裡的故事,卻說明了這框架的無效;有一些無法被框架的風景,會在眼前出現,但卻無法被捕捉。這本書中,六十二位攝影師捨棄了他們慣常的影像語言,用文字書寫下那些瞬間。這些書寫儘管帶著與照片不同的敘事方式,卻也有些就像他們自身的照片那樣充滿詩意,當然也有一些帶著截然不同的氛圍。每個故事都是來自鏡頭的另一端,視野的另一端──這是從鏡頭前往照相機後方注視的新穎視角,從這樣的方向看過去,我們或許第一次有機會看見持著相機的人眼裡閃耀的秘密。

文章節錄

《缺席的照片:關於那些沒拍下的瞬間》

SYLVIA PLACHY(席薇亞.普拉琪)

  我很內向。所以我想,當一名攝影師,我可以隱身在相機之後,雖然有的時候,我還是必須學會克服自己對人的抗拒。幾年前,蓋伊.特雷貝(Guy Trebay)和我是紐約《村聲》週報的作家/攝影師小組。有時會有些我感覺自己無法走上前去幫人拍照的場合或時機,每當這些時候,特雷貝這傢伙就會嘲弄我說「要是黛安.阿勃絲(Diana Arbus)就會去拍。」後來我成功地上前拍下了照片。現在,在拍照的同時,我還經常感覺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在廿世紀的七○、八○和九○年代,擔任報社攝影師的我已經揭露了城市的許多現象,也被分派過前往陷入困境的地方如暴露在輻射影響下的三哩島;進入內戰才發生不久的尼加拉瓜;在科威特令人窒息的硝煙雲霧下,我聽到戰火的隆隆聲在焦黑的沙漠裡怒吼。2005年,因為執行國際婦女會的任務之故,我聽過盧安達與波斯尼亞婦女訴說自己目擊屠殺、遭遇強暴後倖存的故事,也參觀過一家位在剛果共和國的醫院。每天,那裡的庭院裡總是擠滿了前一天晚上遭到強暴的婦女兒童。

  我見過太多太多。身為一名攝影記者,每次我被送到某個地方,就試著帶回一張本質上能傳達我所見所感的影像。

  一個愉快的秋日早晨,我接了類似真人秀節目《每日生活》的委託,在曼哈頓替某家英國雜誌工作,跟著約克公爵夫人菲姬走遍整座城市。她在工作室裡接受《早安美國》的黛安.索耶採訪時,一個人待在樓上某層走廊的我,停在一扇敞開的門前,那個房間空蕩蕩的,看起來就像藝廊裡的藝術裝置,裡面沒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台電視。雖然是開著的,但卻聽不到任何聲音發出,螢幕上播放的似乎是科幻片,我默默地看著一架飛機橫切過世貿雙塔其中一棟的頂部,完全無法理解我看見的是什麼。所以我把音量調大,然後才漸漸地恍然大悟:這不是電影,而是一則新聞。記者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此他們不停一遍又一遍地重播這個畫面的剪輯,直到第二架飛機衝撞第二棟建築,事情才真相大白──這並不是一起意外。

  是的,這天是2001年九月十一日。那天下午,一結束工作後,菲姬被帶去避難,我則受到攝影師心血來潮的衝動驅使,前往災區。街上完全沒有行車,計程車全都回到皇后區的總站,地鐵和公共汽車停止行駛,人山人海擠滿寬廣的第六大道。

  四十二街的街尾站著一個塊頭高大的男人,在人群中特別顯眼,全身滿是白色粉末,像個空洞沒有靈魂的機械玩偶行走著,或者也許他只是在恍惚中把一隻腳提到另一隻腳前。他的整個人完全地表現了震驚、顫慄和不解,以及我們所有人都體會到了的脆弱。他就是我們每一個人,他就是這張照片。他的臉最令我感覺震撼──他的眼睛空洞茫然、彷彿什麼都看不見,但睜得很大,就像是一個曾經走過一遭地獄的人;他黝黑的皮膚塗上了一層白粉似的物質,像個悲劇面具。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象徵。我想拍下它,因此我就不得不走到他面前,打斷他狂亂的步伐。我覺得羞愧、感到猶豫並且有所質疑,這麼做似乎不對。就這麼一瞬間,他已經不在了。我沒有拍到。

  有那麼兩個禮拜,我每天回到市中心,四處走看搜尋,但再也沒找到另一張照片能像那張一樣充滿力量。他的形象至今縈繞在我腦海中──如果是黛安.阿勃絲,或許她會拍下他。

Thomas Bangsted(湯瑪斯‧班斯特德)

  幾年前夏天返鄉拜訪時,我租了一輛車到丹麥鄉間勘景。就在天要暗下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迷路了,所以轉彎拐進一條狹窄的碎石路;然而越過一座山丘後,這條路就這樣結束在我眼前──一間被植物披掛密佈的老農舍前。

  正思忖著要在哪裡迴轉時,我瞥見泥濘小路的盡頭有一個氣球狀的巨大物體。克靠近後才發現,它原來是一隻四腳直直朝天翻倒、身體發脹的母牛,牠躺在路的一旁,胃部脹滿氣體。這其實是一隻牛隻鼓脹的常見案例,但我不是很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使然。據說,膨脹的母牛在胃部擴大到壓碎肺臟之前,只有幾分鐘可活。這隻母牛已經死了,而且從外表看起來似乎就要爆炸。在這路旁,我唯一的同伴是一頭被栓在牧草區旁的鐵杆上、哀傷痛苦的小牛。空氣中滿是無人相應的沉悶,只有小牛發出的聲聲悲鳴。當我回到車旁,那裏有一隻跛著一條腿、神色無精打采的貓咪等在那兒,眼神冷漠地注視了我後,就叼著一隻死老鼠從我旁邊走過。

  隱蔽在小路深處的這間老農舍,在與這四位陰沉的角色短暫相遇後,顯得益發令人毛骨悚然。這幕景觀就像一張拐錯方向之後拍下來的風景明信片──尋常的白日悠光、慵懶的午後與恐懼,並且它們之間達致了近乎完美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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