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孩子

發稿時間:2015/01/31
雨季的孩子
雨季的孩子
作者|大衛‧希門內斯
譯者|林品樺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5/01/01

  他們的生存特別需要勇氣。在書中,可以感受到這些雨季的孩子內心深處的深刻恐懼:持續不斷的天災與人禍,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成為奢侈的夢想;必須赤手空拳對抗殘酷的大自然和腐敗的政治體制,在荒謬又不公平的世界中奮力擠出一點點生存的空間。然而,在他們疲弱的小小身軀裡,卻仍然深藏著「期待明天」的堅毅和希望,這份韌性,讓人感動、敬佩,但也讓人不捨、心痛。 

文章節錄

《雨季的孩子:來自亞洲底層的苦難印記》

曼海三

  這不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大約16坪,2公尺高,位在地面下半公尺,當我們進去的時候一陣熱氣撲向我們的臉。在最冷的那一天,街上零下30度,但是在這擁擠的房屋裡卻是30度以上,熱氣讓這裡的空氣令人窒息。每個房間與其他房間不相連,不屬於地下水道系統,而是蘇聯時期建置的暖氣系統。這些坑管夠大,足以容納兒童,睡在這些暖氣管上方而不會掉下去,暖氣系統與煤礦工廠相連。兒童睡的這塊地方,又小又深。許多坑管裡,充滿了滾燙的熱水,還有一些破裂的地方,代表這些坑管十分老舊。當有人大叫:「離開!離開!」他們就必須趕快逃離這滾燙的洪水。而當有小孩死掉,或是非政府組織在外面抗議,警察部們就會來個突襲檢查,逮捕大約一百名兒童,把他們關在老舊的烏蘭巴托郊外軍營,在那裡常常被羞辱以及毆打,之後又被丟回街上。曼海三和其他小孩已經學會要懼怕這些突襲檢查。

  「他們今晚會來嗎?」

  他們形成了小團體,在牆上刻上他們的名字:為了劃定好範圍,警告其他孩子這裡已經被佔領了。有些衣服掛在管子上的勾勾,在這個臨時的避難所中,牆裡面有一個洞,放了個銀色的香皂和一瓶古龍水,這屬於年紀比較大的孩子奢靡行為。隧道有兩個入口,一個在人行道,另一個在街道的中央,因此如果有個孩子不小心探出頭,可能就會被首相的豪華轎車車隊輾過。但是沒有人可以控訴首相的疏忽:蒙古政客急於利用最新的資本主義到來,盡可能地變有錢,然而卻從未出現去關心這住在地下的四千名孩子。

  曼海三這票人是由五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組成,曼海三與索索年紀位在中間,他們差不多十三歲或十四歲;巴蒙只有十歲,最小;埃爾德內其麥格十一歲,是個又狂野又害羞的女孩,她沿著坑管爬行,宛如松鼠般敏捷,有一雙美麗的、闃黑如夜的眼睛,藏在她一頭亂髮之下。她從未開口說話,也許她不認為對那些未經允許就進來得陌生人有甚麼值得好說。賽巴特,十七歲,他的夥伴伊吉巴特,十六歲,已經是老油條了。在這裡,沒有人看起來與實際年齡相符:在這座城市裡糧食短缺,阻礙了他們的發育,所以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年輕兩三歲。

  兩個年紀比較大的男孩,與巴蒙一起消失在黑市。他們跟著一個集團,一起偷觀光客與心不在焉的當地人的皮包。我們到了市場看見他們工作的樣子,其他的幫派沒有打算要來偷青左里的皮夾,這讓青左里覺得很好笑。

  「這些小孩很厲害。」他有些開心地說著,至少我的皮夾完好無缺。

  這些地下兒童幫派分工細膩,之後再平分賺來的錢,部分拿來買食物、衣服或是伏特加。女孩就在巴士站為了五塊美金,出賣自己的肉體。男孩尋找一些稀奇古怪的工作來做,然後坐在鐵路上吃東西,如果沒有任何人從蒙古縱貫鐵路而來,他們就會自己去城裡買醉,對任何人來說,在烏蘭巴托的街上討生活不太容易,但對活在地底下的年輕人來說更不容易。所以沒有人問埃爾德內其麥格的錢從哪兒來。

  他們甚麼都知道。

  冬天裡的第一道寒流特別難熬:當巨大的嘩啦啦的水聲出現,這塊最好睡覺的場地就消失了。年長兒童的幫派,驅趕曼海三和他的朋友們,離開這個又大、位置又好的隧道,他們從十月就住在這裡。隔年三月結束,地下王國將會被清楚地分隔開來,野蠻的拿著刀子以及拳頭互相攻擊之後,出現各自的領地。賽巴特參加很多次這種小爭鬥,在幫派裡頗受尊敬。他第一次出現在街上是一九九○年,那時蘇聯垮台,蒙古出現民主。莫斯科一年提供九億美金的補貼,支持那些擁有財產的人民,包含他們的意識型態,就是那超過整整七十年的規則。平均而言,蒙古人在蘇聯之下,至少都可以保證有份工作、一間公寓,食物和退休金,但是當資本主義出現,就把國家推向一片混亂,他們被迫自己去找生存之道。人民失去政府工作,上千名人民從國宅被驅離,也沒有了政府的工作,先前從莫斯科來的補貼,可以彌補國家經濟的三分之一,也消失了。蒙古縱貫鐵路不再載滿了蘇聯過來的官員,農業與工業衰頹,社會因為家庭分裂而瓦解。兒童被拋棄,或是因為家裡太窮、有人酗酒和家庭暴力而逃離。

  賽巴特的家,在東戈壁省(Dornogov)地區,他們是遊牧民族,因為失去一切所以決定拋棄四個孩子中的一個,這樣才可以養活其他剩下的孩子。他們登上火車,當他到了烏蘭巴托火車站,他們給賽巴特一袋食物,一頂帽子,還有一件外套,告訴他在火車站等他們回來。那時他才七歲。兩年之間,他住在把他帶往城市的同輛火車車廂,坐回去又坐來,在月台上等著父母來找他。他靠著鐵路職員拿食物給他吃而活下來,直到有一天,在烏蘭巴托的月台上,另個小孩問他在等誰。

  「我爸爸。」賽巴特說。

  「他不會來了。」他們告訴他。

  之後他加入了幫派,從此之後就與他們一起了。

  當賽巴特說著這個故事的時候,忍住不在別人面前哭泣。他受人尊敬,也令人畏懼,就像是個地下王子,所以不能表現出任何的脆弱。蒙古男人自搖籃時期開始,就被教導不能表露情感,甚至與自己的朋友和家人都不行。蒙古男人絕對不可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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