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摯友

發稿時間:2015/08/29
我死去的摯友
我死去的摯友
作者|吉勒莫‧亞瑞格
譯者|劉家亨
出版社|南方家園
出版日期|2015/08/20

  墨西哥作家吉勒莫‧亞瑞格(Guillermo Arriaga)在《我死去的摯友》一開頭,即引用詩人查理‧布考斯基之言:「生命中一連串的不順遂才會讓人進瘋人院……摯愛之死不至於讓人進瘋人院,趕時間時鞋帶斷了才會。」全書環繞著摯友的瘋狂、複雜的多角戀情,以及與父母間的矛盾等主軸,看似爛熟的題材,藉由懸疑、戲劇化的書寫方式,碰觸觀者或輕或重的共同經驗,引起強烈的反思,呼籲關懷身邊徬徨的年輕生命。

文章節錄

《我死去的摯友》

  葛列果最後一次出院的三個星期過後,某個週六傍晚我決定拜訪他。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盤算了好幾個月,才終於下定決心去找他。我害怕這場重逢,彷彿將遭人埋伏暗算般。那個傍晚,我在馬路上徘徊了好幾圈,就是不敢去敲他家的門。終於敲了門時,我整個人緊張萬分,焦慮不安,而且,坦白說,還有些膽怯。

  葛列果的媽媽替我開門。她親切地問候我,隨即邀請我進到屋內,絲毫不做耽擱,彷彿好久以前就等著我回來般。她叫了葛列果。葛列果在樓梯邊上現身,緩緩步下階梯,然後停下腳步,倚靠在扶手上。他端詳了我的臉龐幾秒鐘,帶著微笑,朝我迎面走來,給我一個擁抱。葛列果的激烈反應令我感到尷尬,不知該以什麼方式回應他的熱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已經原諒我了,或者更貼切一點來說,我們是不是已經原諒彼此了。

  葛列果的媽媽寒暄了幾句便離開,好讓我倆獨處。和從前的習慣一樣,我們上樓到葛列果的臥房去,進到房內,葛列果將沒有鎖頭的房門帶上。他躺到床鋪上,看起來輕鬆、鎮定,毫無令我懷疑他其實是在演戲的跡象。看來,他終於恢復平靜了。

  我在老位置坐下―葛列果擺在書桌前的導演椅―然後,以再明顯不過且愚蠢至極的方式開始我們的對話。

  「你感覺怎麼樣?」我問他。

  葛列果坐直身子,挑了挑眉。

  「你覺得我看起來怎麼樣?」

  「很好。」

  葛列果聳了聳肩。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很好。」

  我們一聊就是好幾個小時,單純閒聊罷了。我們雙方都需要重新評估狀況。尤其是我,我不想再一次接近深淵的邊緣。很幸運地,不知道是出於尊重,或甚至純粹基於禮貌,葛列果並未問起塔妮雅的事情,雖然我很確信,每當我倆陷入沉默,心中都各自掛念著她。

  入夜時分我向葛列果告辭。我們互相擁抱,久久不願分開,約好很快再次見面,一起吃個飯,還是看場電影。我踏出屋外。一陣冷冽的寒風襲來,挾帶著一股微弱的人車噪音。空氣中聞起來有燃燒垃圾的味道。一盞路燈微微閃爍,有一陣沒一陣地照亮人行道。我閉上雙眼。我無法離開葛列果,他的友誼對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即便他威脅我、揚言要狠狠揍我一頓也一樣。不,我沒有辦法拋下葛列果。

  四天後,電話響起。我接起電話,聽見一道無音的呼吸聲。我想八成是惡作劇,或是哪個沒腦的小女生想要跟我哥哥通電話,又不好意思直接明講。

  我正打算掛上電話時,聽見瑪格莉塔虛弱的嗓音。

  「喂……馬努爾?」她咕噥地說。

  「嗯。」

  「馬努爾……」她重複說了一次,接著一語不發。

  「怎麼了?」

  「我哥哥……」瑪格莉塔窸窸窣窣地說,然後又閉上嘴巴。我再次聽見她緊張急促的呼吸聲。

  「瑪格莉塔,發生什麼事了?」

  她什麼也沒多說,便將電話掛了。

  瑪格莉塔盡力了,但她沒能成功將消息傳達給我。我在之後的幾通電話中,才證實這個消息:葛列果朝自己的腦袋瓜開了一槍。他被人發現奄奄一息地倒臥在一灘血泊之中,左手還緊握著左輪手槍。

  用厚木板加上鐵條封死的窗戶、無鎖頭的門、耐心、關愛、鎮定劑、電休克療法4,還有被關在精神療養院裡的這幾個月,以及痛苦。無盡的痛苦,全都幫不上什麼忙。

  葛列果是在他母親膝上過世的。他的父親難掩激動情緒,開車載著平躺在後座的葛列果,往醫院的方向狂飆。他自殺用的槍,正是幾年前我們在一間超商店門口,從一名站崗的警察身上搶來的那一把。那是一把點三八口徑的左輪手槍,巴西出廠,槍身上頭全生了鏽。我們一直到決定抓條流浪狗來試槍以前,都還懷疑這手槍到底能不能夠正常射擊。我們才開第一槍,野狗就被轟得嘴鼻血肉橫飛,倒在地上一命嗚呼。從此之後,葛列果學會如何在不同的地點藏匿手槍,不論是住所,或時常造訪之處,總是能躲避查緝,直到他過世的這天為止。

  葛列果將手槍、連同彈匣裡頭的六發達姆彈5包進一個塑膠袋裡頭,然後埋入一個盛開著紅色天竺葵的花盆底下。在我們重建葛列果的自殺現場後,推測他一面假裝整理庭院花木―醫生建議他從事園藝,以加快復原的速度―一面自藏匿處取出左輪手槍。葛列果拿起手槍,將手槍藏到襯衫底下,急急忙忙地拋下手邊的工作。一把手耙子、一把鏟子,及一袋有機肥料都被他扔在原地。

  葛列果心意已決,上樓到他的臥房,用書桌抵住房門,接著到浴室裡頭。他拉開左輪手槍的保險,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然後將槍口頂著左眉,扣下板機。子彈以斜對角的方向穿過他的腦袋,所經之處將他的動脈、神經元、慾望、柔情、憎恨和骨頭都炸個粉碎。葛列果應聲倒地,摔落在磁磚地板上,頭顱上開了兩個洞。他才正要滿二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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