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山谷

發稿時間:2015/08/29
不安的山谷
不安的山谷
作者|菲利浦.席斯金
譯者|吳緯疆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15/08/05

  資深採訪記者席斯金以傑出、幽默的文筆、戲劇性的敘述能力,完成報導傑作《不安的山谷》。這裡是一個充滿獨裁、富含商機和資源、種族衝突的謎樣地帶,是中美俄三大強權的角力地。他成功地捕捉和描繪此區域複雜的權力變化,以及這些變化對該區域的影響,並得以瞭解造成中亞地區動亂的深層原因,從而預測歐亞大陸通道區域許多可能的未來,對不熟悉中亞的人而言,本書是完美的閱讀起點。

文章節錄

《不安的山谷:中亞,小國政治的悲劇》

第一章 鬱金香革命

  當一切塵埃落定,最後要做的只剩下直接就著酒瓶,豪飲總統的葡萄酒,再掠奪他收藏的領帶。

  很快就將成為『前總統』的人,如今早已不知去向。在迷宮般的政府總部大樓七樓裡,他寬敞的木鑲板辦公室如今已成了混亂的慶典場地。革命軍的步兵團團圍住總統辦公桌,輪流等著坐上他的椅子;他們許多人都還很年輕,身上髒兮兮,還受了點傷,不過情緒非常亢奮,欣喜若狂。直到幾個小時前,這還是一張國王寶座,但現在卻只是張高級辦公椅,平民可以靠著椅背,翹起二郎腿,對著鏡頭齜牙咧嘴,暫時假裝自己是總統大人,直到另一人將他推開,急著過過同樣的乾癮。

  「誰想喝點酒?」一個年輕人對著大家說。他雙手各拿著一瓶剛從總統酒櫃取出的法國葡萄酒。

  「看,這是阿斯卡的領帶!」另一個小子說(他真的還是個小孩子),手指著自己的胸口,一條絲質領帶隨意地掛在他的T恤上。「哇靠!」

  阿斯卡就是吉爾吉斯總統阿斯卡‧阿卡耶夫(Askar Akayev),這個中亞小國在十五年前蘇聯解體後才成為獨立國家。帝國殞落讓吉爾吉斯擺脫了數世紀的外國統治,讓他們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那段過程確實驚心動魄。

  伴隨獨立而來的往往是一陣興奮與驕傲。阿卡耶夫身為受過專業訓練的光學物理學家,在群眾歡慶那個歷史時刻的遊行中登上了總統大位。他的頭顱渾圓得猶如保齡球,頭頂全禿,一圈黑髮盤繞著兩側與後腦,流露出一種謹慎、專業、溫和的形象。在他早期的治理下,吉爾吉斯意外地成為中亞的民主示範櫥窗,東方的瑞士。但這個國家與瑞士的共同點也僅止於多山的地貌。吉爾吉斯是貧窮的農業國,而阿卡耶夫的雄心壯志也因為裙帶關係和貪腐而功敗垂成。

  儘管面積不大,吉爾吉斯卻也開始在國際事務上扮演起重大角色。九一一攻擊之後,美國為了在附近的阿富汗進行軍事行動的管理與補給,需要在該地區建立一座空軍基地,阿卡耶夫立即把握這個機會,以冀提升國家的能見度,並在過程中撈上一筆。俄羅斯與旁鄰的中國都對美軍駐紮在自家「後院」有所疑慮,但阿卡耶夫不顧中俄兩國抱怨,允許美國在首都比斯凱克(Bishkek)的國際機場邊緣興建一座佔地廣闊的軍事基地,該基地遂成為美軍部隊前往阿富汗的主要中轉站。此外,基地也使得吉爾吉斯的貪腐、陰謀與地緣政治計謀變本加厲,日後讓這個國家飽受多年折磨。

  現在,二○○五年三月二十四日下午,阿卡耶夫正逃往莫斯科。他躲避的是一場起義;當初他不以為意,低估了起義對其統治大業的威脅。在此同時,他舊辦公室的情況變得有點緊張。有些總統辦公室的職員嚇得縮在七樓,驚慌失措地看著抗議者湧入總統的舊寓所,把現場當成自己家。

  「你穿著高級夾克,可是你的總統什麼都不是!」許多初級政府官員在接待室裡擠成一團,一名抗議者對著其中一名女人大吼。她身上穿的那件淺色皮夾克看起來一點也不奢華。

  這些政府員工之所以還留在現場,部分是出於好奇,部分則是出於模糊的責任感。他們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得如此快速,革命分子同樣也始料未及。當天早晨,抗議領袖還打算到總統府前紮營,展開無限期靜坐。結果現在他們卻有些茫然地在遭到破壞的總統府內四處遊蕩,穿梭在黑暗的走廊上。

  「可是,他是我的總統啊!」身穿高級夾克的女人說。

  「我們把她帶出去。」有人提議。接著大家又忘了她;現場有太多刺激的事情發生了。

  有人打翻了一座駱駝雕像,碎片散落在繁複的鑲嵌拼花地板上。我在總統書架上的果戈理(Gogol)和普魯斯特(Proust)作品旁,看到阿卡耶夫龐雜著作的其中一本,叫作《我人民之偉大》(The Greatness of My People)。

  「真是亂七八糟!」自稱是總統儀隊隊員的伊夫干尼‧雷欽金(Evgenii Razinkin)說。他身穿軍服,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身上沒有武器。「我們這裡的子彈足以殺死數千人。但我們誓言效忠的對象是人民與憲法,不是總統。」

  在逃離總統府之前,阿卡耶夫告訴部屬,不要對抗議群眾開火。雖然他的逃亡日後被視為最後的怯懦行為,但無可否認的是,受鄙視的阿卡耶夫獨自離開現場,使得他的侍衛不必保護他,此舉確實有助於免除一場血腥衝突發生。

  「要是他留下來,他的侍衛勢必要大開殺戒。」身穿深色西裝的男子欽吉茲說。他自稱在政府的經濟部工作,不過冷靜又保持警戒的模樣顯示他與舊政府的維安工作有些關聯。多年來,吉爾吉斯陸續發生幾起極嚴重的暴力事件,當初阿卡耶夫總統下令不准開槍,成了他最大的成就。阿卡耶夫悄悄溜走而不殺害自己的同胞,他因為沒當壞人而成了英雄。

  回到總統舊辦公室的場景,烏合之眾組成的革命軍步兵人數逐漸變多,一些抗議領袖也在其中。我在當中看見身形瘦小、卻始終活蹦亂跳的圖爾松別克‧阿堃(Tursunbek Akun),他實在參與過太多反阿卡耶夫的集會遊行,因此攢出一大堆扯破的褲子,當成與鎮暴警察扭打的紀念品。在革命前的幾個月,他宣稱自己遭到綁架,因而聲名大噪。可是因為暫時失憶而描述不出事發經過和綁匪是誰,就連其他反對派活動分子也搞不懂他的說法。阿堃承認,許多人認為他「自導自演」,他說事實並非如此。阿堃最後會成為吉爾吉斯的長期人權工作者,但在此時,他與其他人爭著坐上總統的座椅,頭上戴著一頂毛氈高帽。

  經濟學家欽吉茲在幾公尺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內心有些困惑。「你看這裡擠了多少個新領袖?」他終於開口說,「他們明天就會展開割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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