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的旅步

發稿時間:2016/03/19
沉思的旅步
沉思的旅步
作者|王浩威
出版社|心靈工坊
出版日期|2016/02/22

  人們一次次踏上旅途,究竟是出發還是逃離?透過閱讀王浩威醫師的心靈遊記,可了解旅行所蘊藏的心靈療癒力量,也為人生課題探索新的方向。趨勢科技創辦人兼文化長陳怡蓁特別推薦:「浩威酷愛旅行,他的身體走遍世界,他的心靈走入自己的深處,而他的想像高飛雲端。精神醫師的旅行異於常人,也不吝分享他難得的文學、心療經驗。我們讀他,跟著他走,身心靈都來一趟洗滌療癒。」

文章節錄

《沉思的旅步:王浩威的心靈遊記》

穿越時空的藝術排行榜

  朋友問我,到巴黎可有哪些非去不可的景點?我想了想,提到兩個地方,一個是居美東方藝術博物館,另一個就是拉雪茲(Cimetière du Père-Lachaise)神父墓園了。

  平路赴港擔任光華中心主管之前,接受香港媒體採訪,談到她到任以後最想做的幾件事。她沒談太多的計畫,倒是提到,如果可以找到蔡孑民先生的墓,希望能親臨悼念。

  我不曉得這墳墓好不好找。如果看過陳果導演的《香港製造》,看幾個年少的主角在一望無際,甚至是滿山滿谷的墓碑之間,真有茫茫人海何處尋找的感嘆,恐怕昔日目蓮下地獄去救母,也同樣有不知從何處找起的無奈吧。

  台灣也好,香港也好,在任何華人社會裡,因為人口稠密,再加上對祖先墳墓的超級禁忌,似乎所有的墓園或墓山的荒涼和蒼茫,都不知不覺地模仿了民族共同想像中的地獄圖像。而不像是巴黎拉雪茲神父墓園。這個墓園我去拜訪了兩次,其中第一次是當時留學巴黎的好友林君帶路的。

  林君和我是同一時代的文藝青年,在鄉土文學的薰陶下長大的,卻也在一九八五年一起參與最早批判和反省鄉土文學思潮之侷限性的某一文化雜誌的創刊。只是當時都還是滿腦寫實主義的我們,想當然爾地,去朝拜了巴爾札克(Honoré de Balzac)和莫里哀(Molière)的墓,卻略過了搶眼的王爾德(Oscar Wilde);拜訪義大利民族歌劇大師羅西尼(Gioachino Rossini)和波蘭鋼琴詩人蕭邦(Frédéric Chopin),而懶得去理美國搖滾聖人吉姆.莫里森(James Douglas "Jim" Morrison)。

  拉雪茲神父墓園是不變的,持續在改變的,卻是自己的理念。第二次去拜訪時,自己終於稍微打開了視野,才開始遇到更多的大師:鄧肯(Isadora Duncan)、琵雅芙(Edith Piaf)、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卡拉絲(Maria Callas)等等。

  後來,逛墓園成為我在歐洲遊行時經常做的事。

  離開羅馬準備開車前往威尼斯的那一天,朋友們決定先試一試車子。我們不敢開太遠,有點緊張,甚至在前往不遠的哈德里安別墅以前,先試著開到羅馬市區南端的新教徒墓園。我們原來是要去尋找濟慈的墳墓。這位可憐的窮詩人,肺結核嚴重病發時,稍稍年長於他的雪萊和拜倫等人邀他來羅馬,一起住在西班牙廣場旁的樓屋,也就是現在雪萊和濟慈的紀念館。沒多久,濟慈就去世了。又沒兩年,雪萊也在熱內亞附近的海域翻船過世,大體在沙灘上直接焚化,骨灰也回到羅馬的這塊墓地安葬。直到現在,還有人像我們這樣千里迢迢而來,只為了看地上那塊石碑上的名字:「這裡葬著一位名字寫在水上的詩人。」

  偶爾,會有一些沒出現在旅遊手冊上的驚奇。我們走著,才發現被尊為西方馬克思主義之父的葛蘭西(Antonio Gramsci)也是葬在不遠的地方。當年念大學時,還是台灣軍事戒嚴的時代,我們在師大附近的影印店,偷偷翻印簡體字版的葛蘭西《獄中札記》。我不曉得有多少人看完了那一本書。不過,葛蘭西「有機知識份子」的概念卻是影響了包括我在內的許多朋友。

  另一次驚奇,是在瑞士日內瓦湖的小城蒙特婁。我是冬天抵達的,剛從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下來。冬天的遊客都在高山的雪地裡,這裡反而冷清了。遊客中心裡閒晃的女職員,難得看到一位遊客,於是特別熱心地介紹這城不只有湖濱的卓別林(Charles Spencer Chaplin)銅像,城都的墓園還葬著卓別林。我去了,才發覺不只是卓別林,偉大的英國小說家格里罕‧葛林(Henry Graham Greene)也在此。葛林這位一直在逃離家鄉的文人,在自己小說中寫遍了世界各國,創造了自己的「葛林王國」,最後反而是在這裡躺下,日內瓦湖畔六呎泥土下。我沒看過他的傳記,不知這個選擇究竟是如何決定的。

  當年台北SARS的殘忍,奪走了數位醫護人員的生命。政府當局表示要將他們奉祀忠烈祠,媒體上卻是各種不同的聲音,有人認為忠烈祠的神聖性是更加崇高的。儘管忠烈祠再怎樣神聖,終究還是墓地一塊。這個墓地,我自己除了小學畢業旅行到台北時曾進去一趟,之後多年經常開車路過,卻從不曾踏入,自然無法想像那種意義。忠烈祠也好,萬神殿也好,都是遙不可及的沒有個性的死後世界。我聽到這些爭議時,反而想起了法國政府決定將大仲馬(Alexandre Dumas)的遺骸移靈到巴黎萬神殿的過程。

  萬神殿是莊嚴而美麗的,而且對於入選之人的資格,篩選極其嚴格。當年法國總統席哈克堅持將大仲馬送進萬神殿,成為這裡面的第六位作家。許多人卻是站出來反對,理由不外大仲馬的作品是當時的通俗文學而已、大仲馬生性風流而私生活不檢點云云。只是,去過萬神殿的遊客都知道,在這許許多多的名字裡,一切似乎一模一樣了。還不如像拉雪茲神父墓園那些或坐或躺的墓碑,人們可以供上自己喜歡的花朵或其他紀念品。好事之徒也可以品頭論足一番,藉由這些數量不同的鮮花,說今年的巴黎人似乎喜歡蕭邦的程度又超過琶雅芙,仿如是一個跨越時空的藝術排行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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