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的緬甸

發稿時間:2016/10/15
變臉的緬甸
變臉的緬甸
作者|理查.考科特
譯者|廖婉如
出版社|馬可孛羅
出版日期|2016/09/03

  在緬甸「政治偶像」翁山蘇姬的領導下,看似已經擺脫「殖民勢力」的焦慮與糾纏,逐步走向民主改革的康莊大道。但事實上,緬甸境內長年未解的少數民族問題、佛教徒與穆斯林間的紛爭,依舊困擾著正在「變臉」中的緬甸。《變臉的緬甸》是英國記者理查.考科特新近的作品,不同於坊間描寫緬甸的書籍,著重於近期局勢或民主運動,考科特花了相當長的篇幅爬梳緬甸自殖民時期以來的發展,並指出英國殖民主義、大緬族主義、少數民族爭取自治的抗爭,唯有調和這三股力量,族群間和諧共生。

文章節錄

《變臉的緬甸:一個由血、夢想和黃金構成的國度》

受壓迫者的教育學

  強制同化或緬族化的過程從學校開始,更具體地說是從教科書下手。一回我和幾個仰光學童坐下來討論他們從小六到國三的歷史課本──薄到不行的幾本線裝書──學到些什麼,結果相當發人深省。小六的課本從歷代緬族國王略為冗長的敘述開始,特別著墨他們打敗泰國人和攻陷泰國皇都阿育陀耶的豐功偉業。學童們學到關於蒲甘很多事,緬族傳統服飾也有詳細解說。不過書裡對緬甸的其他民族幾乎隻字未提。當他們被提及,孟族、撣族和克倫族被描述為「形形色色的叛亂分子」。課本談到,強大的緬甸軍隊輕易地剿平了他們的叛亂活動。

  課本也說到印度移民來到緬甸是沾英國人的光,但僅僅巨細靡遺說起切蒂亞人的禍國殃民。一概不提伊斯蘭或穆斯林移民或其他宗教信仰。歷史的終章停在奈溫成立軍政府保家衛民。此後的緬甸歷史發展,官方則保持緘默,由此看來,想必寬宏大量的緬甸軍隊仍持續在保家衛民。

  跟我談話的小女生們只要背出幾個老國王,考試就及格了,她們顯然對那些國王的事蹟記得不多。對她們來說,緬王的名號只是為了升學必須牢記幾個星期的無聊遠古往事。她們大部分是生活在緬甸首都仰光的緬族女孩。這同一部偏頗的當代緬甸史,在全國公立學校教授,而在克倫族、欽族或克欽族的土地上,這同樣的獨尊緬族的論述激起更大的政治反彈。況且上課只用緬語,這又幾乎把國內其他民族的在地歷史全部抹煞。

  我和欽族年輕一代最優秀的青年之一,人權活躍分子齊麗.扎豪(Cheery Zahau)在仰光見面,她記得一九九○年代在曼德勒西邊的實皆省(Sagaing)讀書時,讀過幾冊一樣的歷史課本。對她來說,那是在大緬族主義下實行的漫長的政治宣傳。她記得(用緬語)上課盡是講述古代英勇的緬族國王,而老師在描述各個少數民族時,大多帶有「負面的言外之意」。因此,撣族「吸食大量毒品」;克倫族是「分離主義者」;而她的民族欽族則是「落後而未開化」。很多年輕的克欽族信誓旦旦說,在舊的緬甸地理課本裡,也就是他們的父親在一九五○年代必須讀的版本,克欽族被描述為「居住在北部山區的野蠻人」。我的克欽族友人沒人可以拿出當年的課本給我看,但很多克欽族人仍堅信課本這麼寫。

  總的來說,官方教科書在課堂內對非緬族裔塑造出來的負面形象,也和不效忠國家及造反畫上等號。照這樣說,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緬甸人、緬甸的良好公民,就必須放棄他/她本身的少數民族認同,也因而暗示著他/她天生有叛亂傾向。就像學者華頓(Matthew Walton)寫道:「把非緬族裔和不效忠國家畫上等號,(軍政府)把非緬族裔對自身的認同視為他們若想成為國家的一員就必須克服的障礙。」我聽過譬如說穆斯林和基督徒被要求皈依佛教,或克倫族或克欽族的名字要改成緬族姓名,才有機會在政府機關謀個相當低下的差事等等諸多這類故事。然而,如果有人真的煞費苦心如此隱匿自身的族裔和宗教信仰,加入這唯一而純正的緬族國家,他們會發現自己仍然有點格格不入,而且會疑神疑鬼。換句話說,這終究是行不通的。

  在國二課堂上,身為浸信會教徒的齊麗聽到有關佛陀一生的諸多故事,但從沒有其他宗教,譬如伊斯蘭或她信仰的基督教的相關敘述,而且這些宗教還被視為「異教」。總之,她自覺「被洗腦」。齊麗一九九九年高中畢業後,跟很多欽族人一樣,越過邊界逃到印度去,在那裡她加入印度密索蘭邦(Mizoram)的一個欽族婦女團體。說到這裡,她坦承說,她花了一年的時間「反轉她從學校學到的一切……我爸在我身上費盡力氣才把『政府軍是人民保母』、『緬族是統治階級』的觀念破除」。

  據她說,她的很多朋友「仍被洗腦」。這多半是因為她和同儕生在一九九○和二○○○年代初受到國際制裁的孤立緬甸,「接觸不到其他的訊息來源、電視、報紙、網路等等」。因此,從學校課本裡讀到的──據說課本內容都經過軍方高層領導核准,和從政府派任的老師聽到的──而教師幾乎都是緬族人,他們都照單全收,視為圭臬。獨立思考或對老師──緬甸社會傳統的權威人物──的觀點提出質疑,是完全不被鼓勵的。

  索然無趣、死記硬背的教學確實也強化了教師的權威。當今緬甸的教育體系從上至下仍時興這種教法,連大學也不例外。一位思想相當開放的老師,至今仍深怕曝光的四十歲仰光印度教徒,告訴我那一套教學方法如何起作用,以及它對緬甸學童的影響。這種「靠背誦或者填鴨式的學習方式,完全阻礙學生發展批判性思考或創造性思考」,他說。學業表現的評量僅依據學生是否準確地複述老師的上課內容,而且必須和課文內容完全一致。背誦學習做為一種教學法,當然在全世界的學校裡都很常見,尤其是一九五○年代之前的英國,不過在數十年前這種教法在世界其他地方(其他極權國家像是中國除外)已經落伍,而緬甸卻依然採用。在這教育體系裡的受害者都心知肚明,背誦式教學的主要目的,是要確保年輕學子始終沒機會學習質疑權威,進而也不會質疑他們的軍方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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