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S.奈波爾 黑色幽默三部曲

發稿時間:2017/04/14
V.S.奈波爾 黑色幽默三部曲
V.S.奈波爾 黑色幽默三部曲
作者|V.S.奈波爾
譯者|劉韻韶、葉佳怡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7/03/21

  集結二十一世紀首位諾貝爾獎得主V.S.奈波爾,寫作生涯第一個十年發表的小說作品精華-《黑色幽默三部曲》。描述1950年代、尚未脫去野蠻氣息的被殖民者,將「民主選舉」視為「利益交換」的無知諷刺-《艾薇拉投票記》;面臨退休危機的單身高齡男子,試圖在文明社會中展開最終奮力一搏的狂想實踐-《史東先生和他的騎士夥伴》;寫作期間橫跨整個十年,關於死亡、貧窮、批判人性愚昧與及社會荒謬對立的十一則短篇集結-《島上的旗幟》。奈波爾以尖酸文字刻劃人性,字裡行間充滿對社會體制的批判嘲諷,是您絕不可錯過的後殖民小說代表作。

文章節錄

《V.S.奈波爾 黑色幽默三部曲》

序幕 惡兆

  那天下午,蘇魯吉帕.哈本先生差點殺了那兩名白人女性和那條黑狗。

  當他看見那兩個女人時,一心只想著絕對不能撞到她們,同時不斷納悶,從哪兒蹦出兩個金髮女,強踩著紅色的美國腳踏車,想騎上千里達的九個縣當中,最不受重視、最荒僻,也最小的納帕羅尼縣的最高點——艾薇拉山丘。

  笨重的美國腳踏車雖有矮壯的輪胎,卻沒有讓這些女人在爬坡時變得輕鬆點。她們從低矮的車座上抬起身子,雙腳用力踩下踏板,腳踏車歪歪扭扭地在窄路上崎嶇而行。

  哈本緊張地打低速檔尾隨。他不喜歡開車,也從不認為自己能在這種鬆軟的泥巴地上轟隆隆地駕馭這台老道奇卡車。此外,這台卡車還有別的地方令他困擾。它很醒目,車身上張貼著紅色海報:為了艾薇拉,請投哈本。前面的保險桿上有兩張海報;引擎蓋上有兩張;兩翼各一張;駕駛座的門也都被遮住了,只剩一個矩形方塊,上面漆著「哈本貨運」。他此生頭一遭參選的海報,當天早上才收到,很是令他害羞;而且對於要去艾薇拉接受接見,他頗感不安。

  就在快到山頂前,他覺得應該加把勁,油門再踩深點。同一時間,女人們卻搖搖擺擺地晃到路中央,覺得再也騎不動了,於是下了車。哈本猛踩煞車,左腳沒踩中離合器,引擎熄火。

  蓋在保險桿上的兩張「為了艾薇拉,請投哈本」的海報,撞到其中一輛腳踏車的擋泥板,讓那騎士往前踉蹌了一下,但她的手還扶在握把上,所以沒摔倒。

  那女人回頭看卡車。兩人都年輕,而且美貌非凡。哈本只有在電影中見過這等尤物。或許是因為兩人都戴著太陽眼鏡的關係。兩輛車的置物籃裡都塞滿書和雜誌,而且兩個置物籃上都插著一面硬挺的三角旗,寫著「警醒!」。

  被往前推的那名女子個頭較高,她迅速恢復鎮定,並且微笑。「先生,好靈敏的煞車。」她操著美國口音——也可能是加拿大腔,總之哈本分不出來。她的語氣聽起來莫名開心。

  「頭一促這樣,」哈本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二十多年了,頭一促這樣。」這話很具說服力,因為他長著一張謹慎駕駛的臉,乾瘦、羞怯、病懨懨的。他的灰髮稀薄,鼻子細長。

  較矮的女子也微笑。「先生,別那麼一臉愁容,我們都沒事。」

  哈本不知所措時,最擅長的一招就是突然心不在焉。他會俯首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灰毛,然後出神地研究起那些汗毛。

  「欸?」他對著他的手說,並且停頓了一下。「欸?沒事?」他又停頓。「妳們,確定?」

  「我們向來不會有事。」高個子女人說。

  「我們是見證人。」另一個女人說。

  「呃?」但這話裡的法律意涵令他抬起眼來。「妳們是……」他揮揮起皺的手。「選舉的胡鬧。」他既靦腆又愧疚,於是他細弱的聲浪變得更加低柔,咿咿喔喔的。「我太過煩惱而有些神智不清。煩惱選舉。」

  高個女人又拋過來一朵微笑。「我們知道你很煩惱。」

  「我們是見證人。」另一名女人說。

  哈本頭一次看清楚那寫著「警醒!」的三角旗,並且意會過來。女人們把她們的紅色腳踏車牽往路邊,揮手要他先走。他費了點工夫才把道奇開走,然後開上艾薇拉山頂。這裡豎著千里達汽車協會黑黃相間的佈告牌,表明此區屬「艾薇拉」地界。「艾薇拉」是「艾薇拉莊園」的簡稱,以早期一個地主的老婆之名命名的,但熟知此地的人都這麼叫。

  在艾薇拉山頂,你可以將千里達最美的景致盡收眼底,甚至比從南卡洛尼的托爾圖加島看見的更美。下方是中央山脈長滿樹叢的小丘和山谷;再過去,往南方是甘蔗田、皮埃爾角城煉油廠的銀色油槽,以及聖費南多粉紅色與白色的屋舍;西邊,有閃亮的稻田、卡洛尼的沼澤,與帕里亞灣;卡洛尼薩凡納路在北方,村落就在北邊山腳下。

  哈本才不在乎什麼風景,他眼中只有一叢叢的灌木。艾薇拉莊園很久以前就破敗了,只剩刺桐和它們緋紅與橘色的鳥喙形花朵能提醒你,此地曾經是一個很大的可可莊園。

  吸引哈本的是艾薇拉的道路。即便選舉,他也沒忘記要數算行經的車轍、溝渠和微型溪谷的數量,搞得往艾薇拉的這趟路像地獄之行。到目前為止,他數到了七個,並且注意到這是山崩的前兆。

  此事令他大感安慰。好多年來,他一直都成功地讓納帕羅尼縣的總工程師不要染指艾薇拉的這些路。這些路從來不曾大幅修葺,就連瀝青也沒鋪,雖然供應全世界所需的瀝青湖不過就在三十里外。哈本可以靠艾薇拉這些陡峭的爛泥路,讓哈本貨運生意興隆,繼續繁忙地載運沙、碎石和玄武岩礫。哈本也有自己的採石場。艾薇拉永遠在修路。那天下午,哈本已經遇到三隊修路的人馬——四人一隊,兩人用榔頭和一把輕巧的碾槌填補路面,兩人控管交通號誌。可敬的小伙子們。當哈本開車經過他們身旁時,他們停下手中的工作,脫帽致意,並且說:「老闆,祝你好運。」

  在哥多華的小西班牙社區中,哈本看見一些收工返家的工人,肩上背著滿是泥濘的鋤頭和耙子。他們沒有揮手或叫嚷。哥多華的西班牙人多半矜持,現在黑人比西班牙人多,但都很封閉,很少跟外人打交道。

  即便如此,哈本還是期待能看見他們有些微表示。但工人們就只是停步,站在路邊,默默地打量貼得花枝招展的卡車。這令哈本較先前更感害羞,而且覺得可悲。

  從哥多華開始,路陡地朝下滑降,通往一間老舊的可可屋。這屋子如今早已廢棄,幾乎埋在高大的灌木叢裡。可可屋的位置是個死角,直到哈本轉了彎,他才看見那隻黑色母狗,一瘸一拐地在路中央閒逛。牠是隻餓壞的雜種狗,肋骨清晰可見,道奇發出的鏗鏘聲響並未使牠加快腳步讓開。他踩下煞車前,車子已幾乎壓到牠身上,引擎再次熄火。

  「滾你的蛋啦!」

  只有在非常急躁時,哈本才會這樣說話。再一次地,他相信自己撞到了牠。

  但倘若他真撞到了,狗怎會毫無反應。牠沒有呻吟,或者哀鳴;牠沒有昏倒,雖然牠看起來差不多了。然後哈本看出牠才剛生小狗沒多久。牠的乳房紅腫、乾癟地垂吊在皺縮的肚皮下,像粉紅色的荷葉花邊。

  哈本不耐煩地按喇叭。

  這個狗能懂。牠抬起眼,但沒什麼活力,縮起一隻腳跛行到路邊,消失在可可屋前方的灌木叢裡。

  就在哈本要開走的瞬間,他想到了。他二十年來的頭一樁車禍,陌生的白人女子。黑母狗。兩次引擎都熄了火。

  這明顯是個徵兆。

  而且不是個好徵兆。有關這次選舉的所有協議,他都已談妥;政治線的記者也說他勝券在握。今天下午,他便是要去拜見艾薇拉的地方大老巴克希和吉特倫金。協議只缺正式的確認。

  但這徵兆是什麼意思?

  他焦慮地駛入艾薇拉市區,答案就在此地。他頭一個要去拜會的人是巴克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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