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之書

發稿時間:2017/04/21
不安之書
不安之書
作者|費爾南多‧佩索亞
譯者|劉勇軍
出版社|野人出版
出版日期|2017/03/29

  一個人喃喃自語,描述他對上帝、夢想、世界、美學、生活……種種的感知,他穿梭在眾多「異名者」間,有時是夢想家,有時是作家、有時是A,有時是B,大部分的時候是會計助理及全知的自己,佩索亞的文字優美極富哲思,很能觸動人的心弦。難怪作家周芬伶說:「佩索亞的《惶然錄》(The Book of Disquiet),是我最常重讀的。」本書是全譯本台灣首次發行,台灣讀者終於有機會品味佩索亞作品全貌。

文章節錄

●被上帝剝削

  今天,在我那些毫無意義而又缺乏價值的白日夢裡(我生命中很大一部分是由這些白日夢構築),我在其中的一個白日夢裡,想像自己永遠擺脫了道拉多雷斯大街,擺脫了我的老闆維斯奎茲先生,擺脫了會計主任莫雷拉,擺脫了所有職員,擺脫了送報生,擺脫了年輕的工友和那隻貓。在夢裡,我所體驗到的自由,就像南太平洋賜予我一些風景奇特的島嶼,等著我去探索和發現。自由意味著休眠,意味著藝術成果,意味著我的智慧實踐。

  然而,儘管我在小餐館裡用這個短暫的午休時間想像這些事情,一種不悅感侵襲了我的夢:我意識到我應當感到悲傷。是的,我這樣說,就好像真實境遇是如此:我應當感到悲傷。我的老闆維斯奎茲、會計主任莫雷拉、出納員柏格斯、所有的年輕人、那個將信送到郵局的快樂小夥子、那個送報生、還有那隻溫順的貓─所有這一切都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無法做到在離開這一切時不哭泣、毫無感覺─不管我是否願意─我的某一部分將與這一切共存,與他們分離將意味著我局部的死亡。

  此外,如果明天我向他們道別,脫下我這身道拉多雷斯的套裝,那麼我終將做些什麼事呢(因為我總得做些什麼事)?或者我終將穿上什麼套裝(因為我總得穿上某種套裝)?我們都有老闆─有的老闆看得見,有的老闆無影無形。我的老闆維斯奎茲有名有姓,他身強體壯,和藹可親,偶爾脾氣暴躁,但絕不兩面三刀。他自私,但整體上公道、有正義感,而這正是許多偉大天才、人文奇才以及左翼和右翼分子缺乏的。其他人被虛榮、財富、榮譽和永垂不朽控制。我情願讓維斯奎茲這樣的人做我的老闆,在某些困難時刻,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其他抽象的老闆更容易打交道。

  我一位朋友認為我的薪水太少,他是一家經營成功、與政府有很多生意往來的公司的合夥人。有一天,他對我說:「索亞雷斯,你被剝削了。」我進而想起的確如此。但在生活中,我們人人都被剝削。我在想,被維斯奎茲和他的紡織公司剝削,是否會比被虛榮、榮譽、憤恨、嫉妒或無望剝削要來得更糟糕呢?

  先知和聖徒行走於虛無的世界,他們被上帝剝削。

  我用和其他人一樣的回家方式回到這個不是我家的地方:道拉多雷斯大街上的那間大辦公室。我回到我的辦公桌,就像回到抵禦生活的堡壘。我的內心一陣痛楚,痛楚到想要哭泣─為我那用來記帳的帳本、為我那用過的舊墨水瓶、為我附近駝著背寫提貨單的塞爾吉奧的背影。我愛這一切,或許因為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去愛,或許,即使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人類的靈魂去愛,我仍然─不得不給予我的愛─不論它渺小如區區一個墨水瓶,或巨大如冷漠星空。

●癮

  作夢是最壞的毒品,因為它是最真實的自然流露。作夢會上癮,任何毒品都不能取代。

  我們不知不覺接受了它,就像摻進酒裡的毒藥。它無害,不會使你臉色蒼白,也不會使你筋疲力竭。不過,沾染上作夢習慣的靈魂無藥可救,因為它的毒性永遠戒不掉,這正是它特有的本質。

  像一場霧裡的盛會……

  在夢裡,我學會帶著想像為一般人加冕;學會說出透著神祕的陳腔濫調和簡單的委婉話語;學會用太陽巧妙地虛飾黑暗角落和被遺忘的家具;當我寫作時,給我一成不變的語言賦予流動的音樂性(就好像安撫自我一樣)。

●一切都是奴僕

形而上的理論能給我們一種短暫的錯覺,我們用它來解釋那些費解的東西;道德理論能誘使我們花上一個小時去思考我們終究會知道的東西,也就是所有關閉的門,哪一扇通往美德;政治理論使我們一整天都相信,除了數學之外,當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時,我們已經解決了一些問題︙︙我們對待生活的態度應該歸納為這種有意識的徒勞活動,我們聚精會神做這些事情時,雖然它不會產生愉悅,但至少可以使我們感覺不到痛苦的存在。

假定我們被無情的法律統治,這種法律不能被撤銷或妨礙,那麼文明達到鼎盛時期的最好標誌就是,這種文明下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切努力都是徒勞。我們或許是眾神的奴隸,祂們比我們強大,一時興起給我們戴上桎梏。不過,祂們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祂們服從─和我們一樣─抽象命運的鐵腕,這種鐵腕高於正義和仁慈,對善與惡毫不關心。

●成為自己

  我們或許明白,將工作繼續拖延下去是件糟糕的事情。然而,更糟的是,我們永遠也不去做。完成了的工作,至少它已經被完成了。儘管做得不好,但至少做了,就像將可憐的種子種進隔壁那個跛子的孤獨花盆裡。種子是她的幸福,有時甚至也是我的幸福。我所寫下的東西,儘管寫得很糟糕,但它帶給受傷或悲淒的靈魂一些足以從更糟事物分心的時刻。這對我來說就已足夠,或者說,儘管不夠,但它也有一些作用,而這就是生活的全部。

  一種比預期更煩悶的煩悶;一種很快就感覺到的遺憾,一種我今天就已經感覺到明天將感覺到的遺憾——一種無邊的混亂,沒有意義,沒有真理,無邊的混亂……

  ……我蜷縮在火車站的長凳上,沮喪地裹著披風,滿懷鄙夷地打著瞌睡……

  ……夢中的世界是我的知識和生活的總和……

關注當下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種偉大或持久的關心。我渴望時光能夠為我停留,我想毫無保留地成為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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