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獨自悲傷的夜晚

發稿時間:2017/05/19
不再獨自悲傷的夜晚
不再獨自悲傷的夜晚
作者|吉本芭娜娜
譯者|劉子倩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7/05/09

  吉本芭娜娜最新短篇小說集,收錄五篇溫暖療癒的故事:〈海綿〉〈小鬼〉〈療癒系豆子湯〉〈天使〉,以及同名中篇〈不再獨自悲傷的夜晚〉。本書由《逢澤理玖》漫畫家星余里子繪製封面以及頁內插畫。五篇故事,五個名叫SAKI的女子各自面臨來自生活的打擊,她們必須停止絕望,讓小小的奇蹟散發璀璨的光芒。獻給在困境中依舊不放棄希望的所有人。

文章節錄

  我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嫂子打來的。

  「阿崎,SAKI在妳那邊嗎?」

  嫂子說。聲音很鎮定。大概憑本能察覺到SAKI和我在一起吧。

  「嗯,她剛剛突然跑來找我。」

  我說。

  「可以的話我希望妳把她趕回家,但恐怕行不通吧。妳能暫時收留她嗎?如果實在不方便,看甚麼時候讓她自己坐計程車回來也行。」

  嫂子說。

  最近她每次跟我講話都是話中帶刺口氣很衝,不過今天她不知為何,感覺比較從容。

  我暗想,八成有新男人了吧?動作真快!

  可是我並沒有太多太複雜的感觸。我想,就是這麼回事吧。哥哥與嫂子的關係到最後已經像工作夥伴,所以嫂子並未給人那種會長期悼念哥哥,為他守身如玉的感覺。

  「今天住我家沒問題,反正我明天不上班。之後我再看情況跟妳聯絡送她回去。」

  我說。

  「不好意思喔,在妳百忙之中還打擾妳。那就麻煩妳多關照了。」

  嫂子說。

  這種不肯敞開心扉的客套,肯定和我那個大剌剌的母親合不來。嫂子是那種事事都自己吞忍,默默努力的類型。

  嫂子當初是在越南背包旅行時與哥哥相識,乍看雖然不起眼,但是如果仔細打量其實是個大美人,而且身材凹凸有致,我甚至奇怪哥哥居然能擄獲這種美人的芳心。想當然耳,在她孀居後,男人也絕對不會放過她吧。我自以為是地想通。

  「剛才是媽咪打來的?」

  SAKI說。

  「對對對。她說妳可以在我家過夜。」

  我說。

  「欸,妳離家出走該不會是因為妳媽咪交了男朋友?」

  SAKI頓時瞪大了眼。

  「阿崎,妳有超能力?」

  「沒呀,純粹是推理。從她說話方式的露骨變化就聽得出來。」

  嫂子在電話那端的聲音,和之前在不安與不幸中盤旋的聲音截然不同。有點急著走出去的味道,因此變得激昂甚至有點浮躁,就是那樣的聲音。

  「我忽然發現就各種角度而言,心情好像都變了。阿崎真厲害。可以讓別人心情開朗。」

  SAKI說。

  「我常被人這麼說,妳爸比也常這麼說我喔。不過,我自己沒感覺。」

  我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現年三十五歲。沒有特別惹眼的特徵也沒錢,目前也沒有戀人。唯一比較特別的是身為龍鳳胎,且雙胞胎哥哥在越南經營公司,卻一下子失去了那兩大特點,頓時平凡度大幅上升。

  「SAKI,妳媽咪是美女所以不能怪她。男人不可能冷落她。」

  我說。

  「如果她不是我自己的母親,我當然也說得出這種話。」

  她說。

  「如果他們結婚了,我就得搬家轉學,或者和那個人一起住在爸比住過的家。那怎麼可能嘛,絕對辦不到。」

  她以孩子氣的氣勢狼吞虎嚥蝦仁炒飯,嘴角還沾著飯粒,臉上卻露出成年人的表情。

  那種成年人的表情映在咖啡店的玻璃窗上,疊映在夜晚風景與店內情景也一同倒映著的玻璃窗上。

  她還有明天,也有許多美好事物在等著她,但我痛徹明白,如果一直在漩渦中打轉絕對什麼也不會再信了。

  「何不先緩個兩三年?」

  我說。

  「這樣妳或許比較能心平氣和去接受。」

  「我不想要那樣的人生。」

  她說。

  「我知道這樣很幼稚。但是,我想好好講清楚之後再決定。我想得到一個清楚的交代。」

  「那種心情我懂。」

  我說。

  同時回憶起自己事事都想黑白分明的青春期。

  比方說,覺得不需要的就果斷捨棄。比方說,若能讓自己變得更好就絕對該怎樣做云云。

  那是在我學到事情並非如此之前,尚在清澈小池塘中清冽純粹的情感。

  「不過,有時候懂得順應時勢,也是好事喔。」

  我說。

  「但那地方也是我的家吧?該說是權利嗎?我應該也有權利吧?」

  她說。

  「可是,大人總背著我自己做決定。」

  「的確,當小孩很吃虧。」

  我說。

  SAKI點頭。

  「不管怎樣,還是先轉換心情想想愉快的事吧。」

  我說。

  「待會我們買點零食和果汁回去,看看喜歡的DVD,開開心心過一晚。」

  「長大之後,真的能靠這種小樂趣解除大煩惱?」

  她直視著我說。我知道她是真心問我,所以並不覺得諷刺。

  「這個啊,不是逃避,是魔法喔。至少對我來說是。」

  我說。

  「可以爭取時間,以便抓住機會。在爭取到的緩衝時間內,如果還不過得開心點,就更不會有魔法出現。」

  「萬一過得太開心,忘記本來的目的怎麼辦?」

  她說。

  「嗯──如果是這麼容易便能忘記的事,忘掉應該也沒關係吧?」

  我說。

  她露出「問題是怎麼可能忘記」的眼神用力點頭。

  在那雙眼眸裡蘊藏著故事多得難以置信的未來。龐大、熾熱、激烈,宛如盛夏波濤洶湧,連浪濤聲也震耳欲聾的大海。

  我完全被那個震懾了。

  那是何等豐饒,且何等溫柔啊,我是說,囫圇吞下一切的「未來」這個概念。

  我如是想。

  一想到自己不知道還有沒有,忽然有點徬徨無助。距離人生折返點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我慢吞吞喝完一杯啤酒之際,SAKI幾乎掃光了炸薯條和炒飯,附帶的馬鈴薯沙拉也吃了一半,露出填飽肚子後特有的恍惚神情。

  「媽咪即使交了新男友好像還是振作不起來。」

  她說。

  「媽咪會在半夜嚎啕大哭,或者突然外出。如果是約會還好,我就怕她獨自出門。」

  「畢竟悲劇發生至今還沒多久,這也是難免。這一段時間她可能都會那樣。既然妳這麼擔心她,幹嘛還要離家出走?」

  我說。

  「因為今天媽咪的男朋友說不定會來我們家吃晚飯。」

  她說。

  「是喔,不過,將來妳遲早得接受。」

  我說。

  「會習慣的。」

  「嗯,和阿崎在一起,好像就有那種信心了。如果一直待在家中,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想法就會越來越狹隘。」

  她說。

  走出咖啡店,素來走慣的夜路毫無寂寞的色彩。我其實很喜歡那種獨特的氣氛。彷彿天地之間只我一人,感覺有點徬徨。

  或許就是這樣才無法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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