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

發稿時間:2010/07/03
走過
走過
作者|巴代
出版社|印刻
出版日期|2010/06/01

  國共戰爭使台海兩岸分治,我們聽過很多遷台外省老兵的故事,卻不知道也有台籍老兵在大陸客死異鄉。長篇小說《走過》取材自真實歷史,書中都有所本,主角真有其人,帶領讀者重回漸漸被遺忘的四○年代戰爭歲月。

  書中主角是台東卑南族大巴六九部落原住民陳清山(原住民族名字「屈納詩」),作者巴代則是他同鄉族人年輕的一代。在陳清山老先生幸運回鄉後,巴代才了解四○年代除了有一批年輕人被日本人拉去南洋作戰,還有另一批自西元1945年被國軍以「工作」名義騙去打國共內戰,被共軍俘虜後成為解放軍。

  收到陳清山近一萬字自傳手稿後,巴代蒐集許多史料,也訪問當事人,取得口述歷史記錄,進一步證實1947年一批台灣原住民被抓到大陸打仗,卻絕大多數戰死沙場,巴代的舅舅也是老兵之一,在山東第一仗就陣亡。作者將豐富史料,運用小說筆法,佐以文字想像,歷經七年,終於完成23萬7000字的長篇小說。

  《走過》描述平實,流暢好讀,讓讀者看到台灣原住民在四○年代的夾縫處境,最先為日本打仗,一轉眼變成為國民黨打共軍,再來竟為共產黨打國軍,簡直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最後仍是戰爭的犧牲品。陳清山後來在大陸娶妻生子,安家落戶,卻始終思念家鄉,直到64歲才回鄉。再回頭,只是「走過」的五味雜陳了!

文章節錄

《走過:一個台籍原住民老兵的故事》

第五章 遠離家園 (節錄)

  抵達新的營房已經一個星期,我才對附近的狀況有概略的認識。

  據說這個地方叫「鳳山」,是日本在南台灣所建立的軍事基地,這裡包括了三個主要區域,包括「鳳山倉庫」、「步兵聯隊與輜重部隊營區」、「兵器補給廠」,地方非常大。我們的主要任務便是被分派到每個倉庫擔任衛哨兵,防止東西被竊。任務單純明確,是去年十二月「入伍」以來,少有戰鬥教練的日子,是比較輕鬆舒服的一段日子。按理說,我們該更像個「人」一樣受到好的照顧,肚子裡稍微積點油水、長些肉什麼的,結果卻不然。

  由於地方廣,哨所多,「站二歇四」的站哨排班方式,使得每個人輪流站兩個小時然後休息四小時以後再輪班。白天該「歇四」的時間,要整理營舍保養器械,夜間則持續進行政治教育課程,另外從晚上十點到清晨六點將近八個小時的時間裡,有時候要前後執兩次的夜哨,這樣的情況下,才來一個星期我又得了怪病。

  這一回,我的肚子鼓起腫脹一直不消退,照鏡時發覺面容黃蠟,整個瘦的根本不成人樣,加上渾身軟搭搭的,食慾差,飯根本吃不下。這使得我的情緒也大受影響,時時擔心也許我會跟吳進來一樣,整個人病倒在床上,或者那一天在哨所昏倒然後死去。

  離家將近一年,我沒賺得一毛錢寄回家,就要客死異鄉,我怎麼會甘心。而故鄉那一草一木,那些熟悉的街坊鄰居,我那沒過過好日子的母親,年幼的弟妹與大牛;我的雄心壯志與那些美好的生活記憶,卻像是老兵幹部們無時無刻叫囂響起在我耳邊的喝斥聲,不停的浮現想起。特別是一個人站哨的時間,那兩小時無人交談,獨自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世界的時間,那樣的鄉愁,那樣的絕望恐懼,每一回總要把我啃食的萬念俱灰。

  也許我會倒下來,然後跟吳進來一樣,送往醫院療養,再健康的回到單位來。但,如果…我在執勤中昏倒了,然後死去了呢?我的一生,難道就只是這樣?

  我胡亂的思想,卻也激發了我一向不服輸的鬥志,而戰友的鼓勵以及生活上的協助,加上班長適時發現我的情況不對,也讓我重新找到活著的希望。

  我的班長偉功權,安徽省人,發現我不對勁找我問話。第二天早上才起床,便告訴我,要我以後每天中午到他的宿舍報到。

  「唉呀,老弟啊,你來啦!」

  我還沒走到班長宿舍門口,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知道,那是班長在淡水時候,認識並帶來鳳山居住他在宿舍的「老婆」台北人黃美英。

  「進來吧,楞在那裡幹什麼!來來,進來。」

  「進來!班長在裡頭等你啊!」她似乎看出我的猶豫,推開門,站在門口要我進屋子。

  「你來啦?」進了門,班長正坐在客廳喝茶,「今天身體覺得怎樣?」

  「我……」

  我想回答什麼,但是覺得傷感,我說不出話來,眼淚不聽使喚直掉了下來。

  我能說什麼?一個星期以來,每天挺個肚子昏沈沈懶洋洋,身體會怎麼個好法?我傷感的是因為班長這麼問話。離家這麼久,第一次聽到幹部這麼軟言軟語的問我的身體,一肚子的委屈讓班長輕輕一撩起,我忍不住輕聲哭了起來。

  「好啦!別哭了!一個男人這麼個哭法,哪像個樣啊!」班長只給了我幾秒鐘哭泣,便阻止我了。

  「老弟啊!別哭啦,諾,你的班長要我給你準備這些,給你治病養身子,以後呢,你每天中午休息的時間,就到這裡來。」班長的老婆說。

  「這……」

  我感到暈眩,不知如何接話,但我看到矮几上擺著一盤有肉、魚的飯菜,夠一個人當中餐吃,另外,旁邊還準備了一個湯碗。

  「你的班長告訴了我你的情況,我知道那是肝病,是因為過度疲勞、營養不良,加上來這裡又水土不符,所以毛病都犯了,我問了醫生抓了些藥。你就聽話,每天到這裡吃中午飯補充營養,這一碗藥呢,也得每天喝,知道嗎?來,坐這裡!」

  「我……」

  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依指示坐了下來,我感到異常疲倦,像是將要熄滅的蠟燭,我累了,說不出多餘的話,連呼吸都虛弱得像要斷氣似的。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