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的故事

發稿時間:2017/07/07
使女的故事
使女的故事
作者|瑪格麗特.愛特伍
譯者|陳小慰
出版社|天培文化
出版日期|2017/06/01

  這是關於女人失去生育自由、失去自我的故事。愛特伍將舞台置放於近未來,但在現實中,一切卻已經悄然進行著。她毫不留情面的撥開重重文明偽裝,讓讀者正視政治、權力、階級對女性的隱而不顯,但卻血淋淋存在的重重桎梏,當有人想要掙脫時,才驚覺其中力道之強大。

文章節錄

《使女的故事(增訂新版)》

  昨天上午我去看醫生。由一名衛士帶領,這是一名戴著紅臂章的專職衛士。我們坐在一輛紅色轎車裡,他在前,我在後。沒有女伴陪同;在這種場合,我總是孤身一人。每個月我都要被帶到醫生那裡做一次檢查:尿液、內分泌、抹片、血液。這些都和從前一樣,只是現在已成為一項強制性義務。醫生辦公室設在一幢現代化的辦公大樓裡。我們乘電梯上去,衛士面朝著我,一言不發。從電梯牆上黑色的鏡子裡,我可以望見他的後腦勺。到了辦公室,我走進去,他則在外面的大廳裡,與其他衛士坐在專為他們準備的椅子上等候。在候診室裡還有別的婦女,三個,都穿著紅裙子。這位醫生是個專家。我們悄悄打量彼此,用目光丈量對方的肚子:可有哪位是幸運兒?護士往電腦裡輸入我們的姓名和通行證編號,以確認我們的身分。這位男護士有六英尺高,四十歲左右,一道斜疤橫穿臉頰。他坐著打字輸入,一雙手在鍵盤上大得出奇。肩背式手槍皮套裡插著槍。叫到我了,我穿過門進了裡面的房間。這個房間和外面的一樣,白色,毫無特徵。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個可以摺疊的屏風,上面印著一隻金色眼睛,其正下方是一把雙蛇劍,看上去像個把手。蛇與劍是昔日遺留下來的破碎象徵物。在小小的洗手間裡把已經準備好的小小的驗尿杯灌滿後,我在屏風後面脫去了衣服,疊好放在椅子上。隨後一絲不掛地在檢查台上躺了下來,下面墊著一張冷冰冰、啪作響的拋棄式紙墊。我用第二張東西,一張床單,蓋上身體。另外還有一張床單從天花板上垂掛下來,擋在我脖子前,使醫生看不到我的臉。他擺弄的只是一具軀幹。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伸出手,將桌子右邊小桿向外拉。鈴聲會在某處響起,當然,我是聽不見的。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傳來腳步聲和呼吸聲。除非絕對必要,醫生是不應跟我說話的。可是,這位醫生卻話多得很。「近來如何?」他問。很像從前常聽到的日常問話。床單從我身上拿開,一陣風吹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根戴著橡膠套、塗了膠狀物的冷冰冰的手指頭滑進我的身體,在裡面戳戳捅捅的。然後手指縮了回去,又伸進來,又縮回去。「沒什麼毛病。」醫生說,自言自語似的。「疼嗎?寶貝兒。」他稱我寶貝兒。「不疼。」我回答。我的兩只乳房被依次揉捏著,看是豐盈起來還是癟了下去。呼吸聲更近了,我聞到昔日熟悉的菸味,剃鬚後搽的古龍水味,還有頭髮上的菸草粉末味。隨後一個十分柔和的聲音在我頭部附近響起:是他,頭頂著我脖子前的床單。「我可以幫你。」他小聲耳語道。「什麼?」我問。「噓,」他說,「我可以幫你。我曾經幫過其他人。」「幫我?」我的聲音和他一樣低,「怎麼幫?」他知道些什麼?他見過盧克嗎?他發現了什麼?他能使昔日再現嗎?「你以為呢?」他問。嗓音仍是低低的。是他的手滑上了我的腿嗎?他已經脫掉了手套。只聽他說:「門是關著的,沒有人會進來。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提起床單,這張臉的下半部照例戴著白紗布口罩。兩隻褐色眼睛,一隻鼻子,一個長著褐色頭髮的腦袋。他的手放在我兩腿之間。「那些老頭子大多要麼根本做不了這事,」他說,「要麼根本不育。」我差點喘不過氣來:他使用了一個忌諱的字眼。不育。如今在公開場合根本不再有患不育症的男人之說。只有豐產多育的女人和貧瘠不育的女人之分。這是法律。「很多女人都這麼做,」他繼續道,「你想要個孩子,不是嗎?」「是的。」我說。那是事實,我不想問為什麼,因為我知道答案。你給我孩子,不然我就去死。這句話的含義遠遠不只一種。「你正處在易受孕期,」他說,「正是時機。今天或明天都可以。幹嘛讓機會白白浪費掉呢?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寶貝兒。」他過去曾這麼稱呼他妻子,也許現在還是這麼稱呼。但是,事實上那只是個通稱而已。我們全是寶貝兒。我猶豫不決。他居然自甘冒險,主動把自己給我,為我服務。「我討厭看到他們讓你受苦。」他喃喃地說。這是出自真心,出自真心的同情。但與此同時,顯然他也樂於此道。同情加上其他。他的雙眼因為憐憫而濕潤,雙手緊張而又急不可待地在我身上移動著。「太危險了,」我說,「不行,我不能做。」如果被當場捉住,懲罰將是死刑,但必須有兩個目擊證人。這種可能性有多大?病房裡裝了竊聽器了嗎?有人在門外等著甕中捉鱉嗎?他的手停了下來。「好好考慮一下,」他說,「我看過你的體溫紀錄表。你沒剩多少時間了,可它事關你的性命。」「謝謝。」我說。我必須給他留下一個印象:我沒有生氣,他的建議我樂意聽從。他幾乎是懶懶地依依不捨地把手拿開。就他而言,那不會是他最後一句話。他可以在檢查結果報告單上弄虛作假,說我得了癌症,不育症,讓我和其他壞女人一道被送往隔離營。雖然這種事尚未聽說過,但當他拍拍我的大腿,重又消失在垂掛著的床單後面時,我便知道他有這種權力。這個想法瀰漫在空氣中。「下個月再來。」他說。我在屏風後面重又穿上衣服,雙手發抖。我何故怕成這樣?我並沒有越界越軌,沒有輕信於人,也沒有冒什麼風險,一切太平。令我恐懼的是面臨抉擇。一條出路,一個得到拯救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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