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者之歌

發稿時間:2017/10/20
絕望者之歌
絕望者之歌
作者|傑德‧凡斯
譯者|葉佳怡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17/09/27

  作者傑德‧凡斯透過他命運多舛的前半生述說底層美國與憤怒白人的絕望與無力,分析讓他們無法改變命運、在美國社會安身立命的因素。另一方面,他也試圖透過自己的案例說明,如何從「鐵鏽帶」中的一座貧窮小城中,成功地翻轉人生、突破階級的枷鎖。他認為,關鍵在於對自己創造改變能力的信任,以及一個和睦的家庭。

文章節錄

《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

第十二章 耶魯法學院的異類

  耶魯法學院的第一學期並不為難學生。我就讀其它法學院的朋友埋首於大量課業,嚴苛的評分系統也讓他們必須立刻將同學視為競爭對手,但我們的院長在新生介紹時就希望我們不要一股勁想著未來,而是先追求自己的熱情。我們的前四堂課的評分標準僅有「及格╱不及格」,堪稱輕鬆,其中一堂課是只有十六名學生的憲法討論課,班上同學後來都像我的家人。我們自稱「孤島上一群落單的玩具」:來自阿帕拉契山區的保守鄉巴佬、家長為印度移民的超聰明女孩、至少有過十年「社會大學經驗」的加拿大黑人、來自鳳凰城的神經學家、出生於耶魯校園附近的熱血民權律師、具有絕佳幽默感的女同志……雖然所有人的背景都大不相同,但最後都成為非常好的朋友。

  我在耶魯第一年的生活非常緊湊,但令人愉快。我一直都是個美國歷史迷,而校園裡許多建築的歷史都能追溯到美國獨立戰爭之前,我偶爾會在校園內漫步,尋找那些標明建築年代的介紹牌。那些美麗的建築都是新歌德風的高聳傑作,內部的精緻石刻與木質飾條更是幾乎讓法學院帶有一種中世紀風情,甚至有人會說我們讀的根本是「霍格華茲法學院」。描述這間法學院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借用那部奇幻小說。

  課程內容很難,偶爾我得在圖書館熬夜,但也沒想像中那麼難。一部分的我總覺得自己完了,大家很快就會發現我是個智商很低的騙子,招生部門也會意識到他們犯下大錯,誠懇致歉後把我送回中央鎮;另一部分的我相信自己沒問題,但得加倍努力,畢竟這裡聚集了世界上最聰明的學生,而我可算不上。不過結果並非如此。耶魯法學院確實有一些絕世天才到處晃盪,但我的大部分同學雖然聰明,但也不至於難以親近。無論是課堂討論或考試,我大多應付得不錯。

  但確實也不能說事事如意。我自認寫作技巧不差,但某次面對一名以嚴厲著稱的教授,我交上一篇草草了事的作業,因此得到非常直接的負評,其中一頁直接被寫了「完全不能看」,另一頁則被圈起一大段,並在邊緣寫了「看起來是一個段落,但內容不過是一堆嘔吐物般的句子。修改。」我曾從他人那裡聽說,這位教授認為耶魯法學院只該收來自哈佛、耶魯、史丹佛和普林斯頓等名校畢業生,「我們的工作不是補救教育,而其它學校的學生幾乎都需要。」我因此下定決心改變他的想法。學期結束時,他將我的作業評為「絕佳」,並承認自己對州立大學的看法可能錯了。隨著第一學期接近尾聲,我愈顯意氣風發,首先是因為跟教授相處甚歡,另外還找到一份夢想中的暑假兼差:為一位現任美國參議員的首席顧問律師工作。

  然而,儘管生活充滿了喜悅與新奇事物,我卻對於自己能否在耶魯找到歸屬感產生一絲懷疑。我從未想過能夠擁有此地的一切。我在家鄉時一個常春藤名校的畢業生都不認識,是核心家庭中的第一個大學生,甚至是家族中第一位就入專業學院就讀的人。我是在二○一○年八月入學,當時最高法院的三位新任大法官中有兩位來自耶魯,最近的六任總統中也有兩任從耶魯畢業,就連當時的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也不例外。耶魯有些奇特的社交儀式,為了累積專業人脈及認識朋友,這裡會舉辦許多雞尾酒派對及晚宴。我於是跟著同儕「受洗」成為家鄉那些人戲稱的「菁英」,而且我是個身材高䠷的異性戀白人,外表看起來就是他們的一份子。我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如此格格不入。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社會階級。一項學生研究發現,耶魯法學院的學生中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五來自上中產階級以上,其中大部分就是所謂有錢人,而我顯然不屬於上中產階級,當然也不有錢。耶魯法學院中幾乎沒有跟我背景類似的人。他們或許外表與我沒什麼差距,但無論這些常春藤名校多麼執迷於所謂的「多元文化」,事實是,不管黑人、白人、猶太人、穆斯林或任何一種人,總之都來自從不用擔心沒錢用的健全家庭。在耶魯的第一學年剛開始沒多久,我和同學一起喝酒到深夜,決定再去一間紐黑文的烤雞店大吃,最後留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垃圾:髒盤子、雞骨、田園沙拉醬和汽水濺得到處都是……,我不忍心讓可憐的店員獨自清理,所以決定幫忙,十幾位同學中只有一位留下來幫我:也是出身貧窮的好友賈莫。之後我告訴賈莫,在這間學校內,大概只有我們做過這種要替別人收拾殘局的工作。他沉默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我的經驗跟中央鎮的其他人不同,但那裡還是讓我有歸屬感。大部分家長都沒上過大學,我最好的朋友都經歷過或大或小的家族動盪:離婚、再婚、法定分居,或是有個坐牢的父親。大概只有少數幾人的家長是律師、工程師或老師。對姥姥而言,那些人是「有錢人」,但程度有限,我還是覺得我們本質上相同。他們大多住在步行可及的距離,孩子跟我上同樣高中,生活方式也大致相同。就算去那些家裡有錢的朋友家,我也從未覺得跟他們生活在不同世界。

  進入耶魯法學院後,我就像駕駛著太空船墜毀在奇幻的奧茲國。這裡的人們會一本正經地說擁有一個外科醫生母親和工程師父親的孩子出身於中產家庭。如果在中央鎮,年薪十六萬美金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但耶魯法學院的學生都計畫在畢業第一年達成這項目標,有些人甚至還擔心這點錢不夠用。

  我談的不只是錢的問題,也不是想強調我不夠有錢,我想談的是觀點上的落差。就讀耶魯讓我生平第一次發現我的背景「引人入勝」,無論教授或同學,似乎都真心對我那看似無聊的人生故事深感興趣。我讀的就是間平庸無奇的公立高中,父母沒上大學,童年在俄亥俄州度過,而且認識的所有人幾乎都跟我擁有同樣背景,但在耶魯卻找不到這樣的人。如果回到俄亥俄州,我在海軍陸戰隊的服役經驗並不特別,但我在耶魯的許多朋友卻從未見過參加過美國近期戰爭的人。換句話說,我是這個地方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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