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裡的男人

發稿時間:2017/12/15
暗房裡的男人
暗房裡的男人
作者|蘇珊.法露迪
譯者|李康莉
出版社|大塊出版
出版日期|2017/11/01

  七十六歲的家暴父親,在失聯數十年後突然捎來他變性的消息。身為一個女性主義者,作者法露迪寫下這部對她影響深遠而私密的文字記錄。《暗房裡的男人》混合了家庭祕密、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女性主義、暴力、大屠殺、報復的文類和主題。身份認同到底是什麼?是可選擇的、還是被選擇的?

文章節錄

《暗房裡的男人:變性者一生的逃逸計畫,一場父女的和解之旅。》

  一天下午,我在奧瑞岡州波特蘭家中的書房裡工作,將一項之前的寫作計畫,一本關於「男性氣質」的書的成堆筆記放入檔案盒裡。當時我面前的牆上掛著一幅最近剛添購的鑲框黑白照片,照片裡的人物是一位名叫麥爾坎.哈特維爾(Malcolm Hartwell)的前美國軍人。這張照片是一項展覽的一部分,展覽的主題為作「一個男人的意義」(What Is It to Be a Man?)。被拍攝的主角受邀發表影像作品,並附上一句文字說明。照片中的主角哈特維爾是一位身材結實的大漢,他穿著飛行靴與工人褲,在他的道奇雙門轎車前擺出一個向觀者挑逗撩撥的姿勢,一隻手戴著手套,擺在肥大的屁股上,雙腿交叉,一隻腳踝放在另一隻腳踝上。標題的手寫字跡出現沒有被修除,錯得恰到好處的別字:「男人無法連結『那裡』的陰柔氣質(Men can't get in touch with there feminity)。」我暫時從整理檔案盒的工作離開,起身檢查了一下email,發現一段新的訊息:

收件者:蘇珊.法露迪

日期:二○○四年七月七日

主旨:一些改變

寄件人是我的父親。

  「親愛的蘇珊,」信件開頭寫著,「我有一項有趣的消息要告訴你。我決定了,我受夠了老是扮演一個自己內在從來不是的、好勇鬥狠的大男人。」

  聽到這項消息其實我並不完全感到意外,因為我不是父親宣布其重獲新生的唯一對象。另一名多年沒有見到我父親的家族成員,最近接到一通來自父親的電話,東拉西扯關於自己住院以及去泰國的種種。掛上電話之後,他收到一封令人出乎意料的電子郵件,裡面有一個附檔,打開來是一張父親的照片。照片中的父親站在樹杈之間穿著一件淡藍色上衣,看起來像女性穿的短袖襯衫,領口還有樸素的荷葉邊裝飾。照片的標題是 「史蒂芬妮」(Stefánie)。緊接著父親來電,他的訊息很簡短:「史蒂芬妮進入真實世界了。」

  父親給我的電子郵件訊息也類似那般簡潔。但有一件事沒變:我的攝影師父親仍然喜愛影像勝於文字。附加在信件裡的是一系列快照。

  在第一張照片裡,父親身穿一件透明的無袖襯衫與紅裙,佇立在醫院的大廳,旁邊站著(如她的註腳所寫)「其他手術後的女孩」── 有兩位病人也進行了她稱為「重大改變」的手術。另一位穿制服的泰國護士則挽著父親的手肘,圖說寫著:「手術後我看起來很疲倦。」其餘的照片則是「手術」前拍的。其中一張照片裡,父親在樹蔭下歇息,頂著一頭指甲花色的假髮,蓄著劉海,身上穿著同一件領口有皺褶的淡藍色襯衫,圖說寫著:「維也納花園裡的史蒂芬妮」。這個花園是奧匈帝國女王的皇室度假勝地。長期以來,父親十分擁戴中歐皇室,尤其是別名西西(Sisi)的伊莉莎白(Elisabeth)女皇,她也是奧匈帝國第一位皇帝── 法蘭茲.約瑟夫一世(Franz Josef I)的妻子,有著匈牙利守護天使的封號。在第三張影像中,父親戴了一頂長度及肩,五○年代大波浪風格的淡金色假髮,上半身是一件白色帶有褶飾邊的女性襯衫,下半身穿著另一件有白百合圖案的紅裙子;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有跟涼鞋,露出了塗上指甲油的腳趾頭。在最後一張名為「在奧地利健行」的照片中,父親站在福斯露營車前,腳上穿著登山靴,身穿單寧布裙,頭上戴著內鬈的假髮,脖子上繫了一條波卡圓點圖案的絲巾。他一隻手擺在曲線曼妙的臀部上,穿著絲襪的雙腿交叉,一隻腳踝放在另一隻腳踝上。我抬頭看看牆上照片的標題:「男人無法連結『那裡』的陰柔氣質。」

  再看看電子郵件的署名: 「愛你的親人,史蒂芬妮。」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收到來自我「親人」(parent)的信件。

  二十五年來,我和父親幾乎沒說過一句話。小時候我厭惡他,之後,我懼怕他,在我的青少年時期,他離家出走── 或者應該說是經過幾個月不斷加劇的暴力行為,被母親與警察強迫驅離。雖然我與父親長期疏離,我自以為了解父親的個性,能足以理解他潛藏的性格深處女性氣質的蛛絲馬跡。結果是我一點也不。

  童年時,我們住在距曼哈頓往北一小時車程,約克鎮高地(Yorktown Heights)郊區「殖民風格」的集合式住宅。我所認識的父親始終是男性獨裁的擁戴者。尤其在家庭生活的最後幾年,他堅決地、毫不妥協地、殘忍地投入扮演暴君的角色。我們吃他想吃的食物,去他要去的地方,穿他規定我們穿的衣服。家中無論大大小小的決定,首先都須經過陛下的同意。一天晚上,母親提出想接受一份在地區報社的兼差工作,父親以把桌上餐盤掃落一地的方式,清楚表達了他父權崇拜的觀點:「不准!」他大吼,拳頭砰地一聲擊打在桌面。「不准去工作!」就我回憶所及,他始終是專斷獨行的父系家長,蠻橫又專制;另一面的他則始終是一則待解的密碼,是周圍人眼中的謎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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