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年代

發稿時間:2018/02/02
寫意年代
寫意年代
作者|向陽
出版社|九歌出版
出版日期|2018/01/01

  電腦尚未普及,寫作仍得親自筆墨的年代,創作者之間的聯繫與溝通大都只能依靠書信來往,或是以副刊為媒介,默默參與著彼此的生活。然時代變動,作家彼此的情緣也更堅定地鑲嵌在書信來往的墨痕之中。向陽收集24位手稿,書寫他們彼此交織的生命故事。

文章節錄

《寫意年代:臺灣作家手稿故事2》

  林海音大我三十七歲,雖然早已讀過她的著作、她編的《純文學》和純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書,但我真正與她見面認識,已是1980年以後的事。這當然我當時擔任《自立晚報》副刊主編,必須聯絡、接觸作家有關。

  甚麼時候、甚麼場合初見林海音,我已印象模糊,在台北的文藝圈子中,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活動與聚會,見面寒暄是常有的事。我只記得編副刊時期,曾經打電話想她約稿,當時主持純文學出版社的她告訴我:「這陣子太忙了,等有空再說吧。」怕我失望,又補了一句:「向陽,我知道你的本名叫林淇瀁,這名字太特殊,我很久前就在國語日報上看過。」她說的是我從小學到大學時期在國語日報上用本名發表文章的事。沒能約到稿子,聽她這麼說,反倒感到十分歡喜。

  印象深刻的一次見面,是在1985年冬天,我剛結束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返台,有一天在報社接到齊邦媛老師的電話,說她約了殷張蘭熙、林文月和林海音吃飯,希望我也一起去聊聊天,就這樣促成了我和林海音較多的近身談話。我保存的相片顯示,我坐在殷張蘭熙和林海音兩位前輩中間,三人各有表情,應該是飯後閒聊,齊老師側拍後寄給我的。這天的談話,我也快忘得差不多了。她們是老朋友,話家常、說文壇,我多半只宜傾聽。只記得當天齊老師談的是《中華民國筆會季刊》將要有所改革,希望多多譯介台灣作家的作品,多用點年輕作家的新作,這是讓我感動的事。林海音頻頻點頭,也問了我看法。《自立晚報》作為異議報紙的背景,她們當然都知道。飯後離席時,林海音笑著跟我說:「你得多保重,多加油啊。」

  但我真正走進林海音家的客廳,卻要到離開副刊,轉任《自立早報》總主筆之後才得償宿願。1992年7月,由齊邦媛、殷張蘭熙翻譯的《城南舊事》英文版出版,不知是否因為這件大事,7月29日晚上,林海音作東設宴,請當時台北各報副刊編輯與文化新聞記者聚會。這真是一場盛會,果真把「半個文壇」搬出來了。

  晚餐相當豐盛,談些甚麼,時隔多年,我都模糊了,大約是談林海音《城南舊事》英譯本、文壇舊事這些吧。當天與會者,幸好我手邊留存了林海音寄給我的照片,透過照片還能一一指認。

  坐前排的,從右邊算起,有黃美惠(時為民生報文化版記者)、蔡文甫(剛卸任中華副刊主編)、齊邦媛(時為中華民國筆會Chinese Pen季刊總編)、林海音、劉靜娟(時為新生報副刊主編);站後排的,也從右邊算起,是有陳義芝(時為聯合副刊副主任)、張娟芬(時為中國時報文化新聞記者)、向陽(時為自立早報總主筆)、梅新(時為中央日報副刊主編)、蘇偉貞(時為聯合副刊編輯)、楊澤(時為人間副刊主編)、應平書(時為中華副刊主編)。這幾乎就囊括了當時北部各主要報紙副刊編輯和文化記者了。餐後轉往林海音、何凡家中小坐,半個文壇就擠進了客廳中。

  餐敘後不久,我就收到林海音寄來當晚餐敘照片兩張,一張是餐敘後的大合照,一張是我站在她身後的照片,她面帶笑容,儀態雍容而有慈藹之神情,我至今依舊難忘。兩張照片上,都貼上了黃色貼紙,標示日期,字跡是她親筆所寫,可見她的細膩和周到。我保留這兩張照片至今,連貼紙也捨不得撕下。

  次年元旦過後,我收到林海音伉儷署名的賀年卡,林海音親筆在卡片上端寫了幾句話:

  向陽,多日未見,新年新氣象,大家快樂。我們二老托福還好。我們搬到逸仙路,遠離那現已變成色情吃喝嫖賭老窟,安全多了。幾時請你們到舍下聊天。

  這賀年卡我保存至今,雖然是逢年過節的尋常問候,但在林海音的字跡中,可以看出她對後輩的我的親切,我一向稱呼她「林先生」,她也喜歡大家這樣稱呼她,個稱呼既表後輩的敬意,也有做為長輩的她對於後輩無分性別、一視同仁的自我期許。她毫不掩飾對原著舊居社區的厭惡,對新遷住宅寧靜安和的喜悅。那筆跡字字清晰、端莊平整,行距勻稱,也顯示了她一向黑白分明、乾淨俐落的個性。

  這年舊曆年後,林海音果然又宴請我們這些媒體人了,在她逸仙路的家,她親自坐了幾道菜,爽朗的笑聲洋溢在客廳之中,這時她已七十五歲了,何凡也已八十有三,兩人身體健朗,談笑春風,神仙眷侶之情,溢於言表。當晚餐後,林海音用手招呼我,說:「來,向陽,有本書你一定有興趣,我找給你看。」隨即進入書房,拿出李獻璋出版於日治年代的《台灣民間文學集》示我:「你寫台語詩,應該用得到。」其實我已有一本影印本,但能目睹原版,特別雀躍。我帶回家後,逐頁比對,發現我擁有的影本只缺版權頁,次日帶報社,影印版權頁之後,還是將這麼珍貴的原書敬於她。我知道她給我此書,意在鼓勵我繼續台語詩的寫作,這份心意,已經百倍貴重於原版於我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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