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阿依瑪第七伏藏書

發稿時間:2010/12/11
祖母阿依瑪第七伏藏書
祖母阿依瑪第七伏藏書
作者|柴春芽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10/10/24

  華語的西藏文學作品不多,小說《祖母阿依瑪第七伏藏書》以西藏為背景,取材西藏神話,展現了西藏獨特的魅力。

  曾經訪台的作者柴春芽,是出生於中國甘肅隴西偏遠小山村的漢人,西北師大政法系畢業,曾任報紙文字記者和雜誌編輯、攝影記者,2005年赴四川甘孜藏族區義務執教,同時遊歷各大藏區並完成大型紀實攝影,寫有西藏系列小說兩本,《祖母阿依瑪第七伏藏書》是第三本,包含七篇短篇小說,但也可連綴讀成長篇小說。

  這本書的文學筆法非常特別,七個短篇小說每篇都不分段落,一氣呵成一大段為一篇,語言表現也非常獨特,他改寫的西藏神話,讀來像西藏喇嘛吟唱詩歌時流暢不絕的語言,如江河之水源源不絕,更像女巫語言化成的曼陀螺宗教畫,獨特的韻律與節奏感,令人想起雅魯藏布江等西藏大江大河與山川,壯麗且氣勢磅礡。

  本書故事則充滿天馬行空的想像,不只情節起伏,更可稱是中國魔幻寫實小說。主要人物祖母阿依瑪是西藏神話傳說的重要人物,據說活了很多世紀,有很多傳奇,小說也有其他人物可騰空飛起,出入前世今生,穿越生死。在豐富的魔幻情境中,可見瑰麗的西藏色彩,曾遊過西藏的人,展讀此書時,將有如重回西藏神秘與遼闊的天空下。

文章節錄

誰在為你唱一首古老的西藏情歌

  九月的一天晚上,一陣歌聲將她從夢中驚醒。她躺在睡袋裡靜靜地聆聽著。窗外有雨。一個夜行人在雨中的水泥路面上踟躕。風,搖響了布達拉宮寂寞的風鈴。她的聽覺如此敏銳,可以捕捉宇宙的節律。歌聲在房子裡如絲如縷地飄蕩著。一個男人用那種能讓冰雪融化的好嗓音唱著一首古老的西藏情歌。這首歌的旋律是如此熟悉,但她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她第一次是在哪裡聽到的。她想:也許是在某張音樂CD上聽到的吧。她聽過許多歌。少女時代,她在美國紐約,跟離異後的母親住在一起。她聽搖滾樂,偶爾吸食大麻。她的初戀情人——一個來自英國有著貴族血統的少年——提出分手的那天,她把自己關在房子裡不顧母親的勸解反復播放一首西藏民歌。那是個傷心欲絕的夜晚。聽歌之前,她跟自己打賭說,如果在隨便聽了某一首歌之後,還是無法平息內心的創傷,她就割腕自殺。水果刀就擱在枕頭上。結果,那首西藏民歌挽救了她的生命。無意中購買的一張CD,那首西藏民歌夾雜在葡萄牙民歌Fado和吉普賽民歌Flamenco當中。自那以後,她就瘋狂地迷戀上了西藏民歌。她聽了許許多多的西藏民歌,但她卻不懂每一首歌的意思,因為她不懂藏語。如今,在拉薩,在九月的拉薩之夜,在這間被她經營了半個世紀的酒吧房間裡,到處都是西藏民歌的CD。她聽得懂CD中的每一首民歌。許多年前,她孤身一人來到拉薩,為的是學會藏語。可是,此刻正縈繞在房間裡的這首古老的西藏情歌,她聽了很久,只聽出零星的幾個詞語,卻沒有聽出什麼意思。這首歌並非來自某張被她收藏的CD。到底是誰在她獨自一人居住的房子裡唱歌?她回想十二點以前發生的事情。她不記得有誰留在房子裡。十二點以前,她送走最後一位因為愛情受挫而借酒澆愁的漢族旅行者,然後關上酒吧的店門,打開睡袋,在木頭地板上睡著了。她忙碌了一天,又陪那位口口聲聲要以自殺祭奠愛情的漢族旅行者喝了幾瓶啤酒,還唱了很久的歌,所以睡得很香。她忘了自己在十二點以前唱了一首什麼歌。近來,她總是如此健忘。很多次,她手指縫裡夾著香菸還到處找菸盒。剛剛擦過的地板她會再擦一次。這是衰老的象徵。很久以來,她總是失眠,偶而睡著,又被蝙蝠的尖叫或者地球運轉的噪音吵醒。這都是衰老的象徵。她難得像今天晚上睡得這麼香甜。可是,一個男人唱著一首古老的西藏情歌,將她吵醒了。她有些懊惱地起身,赤裸著身子,用右腿撐著地面,一跳一跳的,在房子裡走來走去。她伸出雙手,觸摸著空氣,企圖摸著歌手的脈搏或者呼吸。她在這間房子裡自由行動,避開桌椅和柱子。她熟悉這個房子,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許多年前,她買下這個二樓的木頭房子,將其改造成了一個酒吧。她之所以要買這個房子,是因為有個朋友給她複印了一份噶廈政府的檔。檔中說,這個房子原本屬於達賴喇嘛的一個侍者,解放軍進入拉薩的那一天,他在這個房子的房頂上豎起了一面五星紅旗。達賴喇嘛率領十萬藏人逃亡印度以後,這座房子落進了一名漢族官員的手中。但在民間,有一種傳說,認為這間房子曾是第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經常光顧並偶爾夜宿的地方,因為他最鍾愛的情人瑪姬阿米就住在這裡。他為情人瑪姬阿米寫下過動人的詩歌: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皎潔的月亮,瑪姬阿米的臉龐,浮現在我的心上……那時候,她癡迷西藏的一切。她覺得,這樣的老房子肯定裝滿了沉甸甸的歷史。酒吧裝修好了之後,她就把自己的家搬了進去。這個家滿是書籍、電影DVD和音樂CD。為了解決睡覺的難題,她準備了地毯和一套被褥。如果天氣變冷,她就鑽進睡袋。在拉薩漫長的歲月裡,她一直過著這樣簡樸的生活。在她還是貌美如花的年紀,如果不是經常有情人在這裡過夜,她幾乎算得上是個苦修的僧尼。那時候,她把掙來的錢全都花在了登山運動上。那是一項屬於富人的運動,但是,對一個天性孤獨的人來說,花錢在登山運動上,有利於治療她那可怕的厭世症和自殺癖。很多次,她獨自一人帶著登山用具去攀登大大小小的雪峰。曾經一度,她覺得自己不再孤獨。這種感覺持續了半個世紀之久。可是,在九月一個有雨的夜晚,聆聽著突然響起的歌聲,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撞擊著自己脆弱的心肺。她倒沒有害怕,在被時間的小白蟻快要侵蝕殆盡的記憶裡,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曾有一位跟她銷魂一夜但在黎明的曙光裡消失不見的喇嘛告訴她,說拉薩的每一間老房子裡都有鬼魂出沒。那都是些善良的鬼魂。她總是這樣想。那些鬼魂的心裡埋著佛的種子,因為在鬼魂們還是人的年代,佛教在拉薩相當興盛。時遷事移,鬼魂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用暴力追求西藏獨立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當中,有失業者,有大學生,也有四處流浪的僧人。她好幾次遇到過他們的威脅。她也親眼目睹了他們毆打手無寸鐵的漢人。雖然達賴喇嘛尊者一再反對暴力,但是,將近一個世紀過去了,這種狀況絲毫沒有改變。也許明早醒來,她會發現那個借酒消愁的漢族旅行者就躺在街角,被人割斷了喉嚨。時至今日,這樣的凶殺案在拉薩仍然時有所聞。毫無疑問,兇手是那些追求西藏獨立的青年。他們認為所有的漢人都是侵略者。他們認為所有的漢人都應該為歷史上被解放軍殺害的八萬藏人付出血的代價。總有一天,西藏會血流成河。歷史總是給活著的人們賜予仇恨而不是智慧。她想到這裡,憂心忡忡地從枕頭邊摸出香菸和打火機。她一邊抽菸一邊聆聽那首古老的西藏情歌。唱歌的人彷彿一縷空氣。他比自己的歌聲還要輕盈。聽著聽著,她覺得這首歌的旋律變得越來越熟悉。她好像曾在哪兒聽過這首歌。她甚至覺得自己曾在某個夜晚唱過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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