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入夢記

發稿時間:2011/04/30
拾花入夢記
拾花入夢記
作者|李渝
出版社|印刻
出版日期|2011/04/10

  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兩百多年來學者論述不斷,但多偏學術性,一般讀者仍缺乏深入淺出的導讀書。美國紐約大學東亞研究學系教授李渝的新作《拾花入夢記─李渝讀紅樓夢》,有專業學術底蘊,表達卻不學術,點出《紅樓夢》的精髓,幫助一般讀者領略文學的深刻與華美。

  作者畢業於臺大外文系,留美取得柏克萊加州大學中國藝術史碩、博士,與夫婿郭松棻都是小說家,因此能以文學與藝術雙重造詣,帶領大眾不僅看熱鬧,也看門道,讓讀者恍然大悟,紅樓夢如何以其超越時代的精妙文筆成為文學經典之作。

  例如,李渝從顏色和聲音兩個角度來解讀紅樓夢,華麗的色彩與繽紛靈活的聲音語言,巧妙點出大家族的富貴生活;從黛玉、探春、妙玉、王熙鳳等賈府女兒們的文藝學養,探究這些精秀女子內心情愛如何含蓄轉化;也看寶玉、黛玉的「童年」兩小無猜到「成長」後的情愛,講故事結構。

  作者費心從休閒、美食、服裝、戲曲等生活面研究《紅樓夢》,加上從清代到民初許多文人閱讀《紅樓夢》後的心得畫作作為插畫,更能吸引現代讀者的目光,使《紅樓夢》再次回到廣大讀者的書架上。

文章節錄

《拾花入夢記 李渝讀紅樓夢》

美麗的顏色

  《紅樓夢》展現各種虛實情況,大小場面,悲喜情境,每件都達到了高峰,我們現在就算是更明白小說書寫或敘述文的幅度和深度,也遠追不及十八世紀曹雪芹呈現的那等飽滿程度。

  他揉捏詞彙,翻轉句子,使書面文字發出色彩和聲音,現出紋路和質地,把讀者帶到感官和思維迴鳴,現實和非現實更疊交融的地步,拓寬了中文小說的道路。

  中國古典文人傳統一向注意詩、書、畫三位一體的淘煉,曹雪芹出身世家,在精緻美術上具有修養和品味並不特別,特別的是他對民俗美術的愛好。例如他會畫風箏,在他的《廢藝齋集稿》裡,就有一節描繪風箏圖式的〈南鷂北鳶考工誌〉。

  《紅樓夢》裡的顏色常常通俗的和精緻的配襯在一起,呈現又典雅又俗艷的效果,充滿了傳統文人色系和通俗色系個別來看時都沒有的光彩。

  在主要人物首次一一亮相的第三回,這種光彩在人物服飾上有一場總現性的大展。

  其中最耀眼的是王熙鳳:

  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褙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

  不久賈寶玉出場:

  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我們來算算搭配在這裡的顏色:王熙鳳這邊是──金色、赤金色、銀色、鼠銀色、豆綠色、石青色、翡翠色、大紅色、玫瑰紅色、朝陽五鳳和繁花白色;賈寶玉這邊是──紫金色、金色、紅色、石青色、五花色、百蝶色。

  多麼複雜、華艷、奪目的顏色,鋪陳在兩位美麗威風的人物身上,用紅樓語言來說,真正是「文彩精華」,「彩繡輝煌」,「通身的氣派」。

  紅色配綠色,是曹雪芹的最愛,時時以正色和變調出現,遍布各處,舉不勝舉。

  例如第六回,劉姥姥第一次來賈府,王熙鳳接待她,穿「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是一連身的「粉光脂艷」。

  十九回,寶玉去襲人家玩,身穿「大紅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廿八回,寶玉和蔣玉菡交換汗巾,寶玉給的是松花綠的,蔣玉菡給的是猩紅色的。

  四十回,賈母因見瀟湘館的綠色窗紗襯著窗外的綠竹林,綠上加綠反不好看,要人換窗紗,和王熙鳳有一段對話,談論布料的顏色和品名。

  熙鳳先彙報庫房藏紗:

大板箱裡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也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雲卍福花樣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

  賈母聽了笑道:

  那個紗──正經名字叫作「軟煙羅」。──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青,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作「軟煙羅」。那銀紅的又叫作「霞影紗」。

  「軟煙羅」,「霞影紗」,多麼令人遐思的名稱;前者松綠,後者銀紅,多麼綺麗的顏色。

  四十五回,寶玉拜訪黛玉,穿著紅綾短襖,膝下露出油綠色撒花綢褲。

  四十九回,海棠詩社相聚,黛玉參與盛會,「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這時史湘雲到來,脫了外氅,「裡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褙小袖掩衿銀鼠短襖,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以秋香綠的三種近色配搭水紅,盤繡金絲,參撮著鼠銀和狐白,是雅致化了的紅和綠。

  六十三回,女孩兒深夜在怡紅院為寶玉慶生,因天熱寶玉要大家將正裝卸去,於是眾人寬衣,身上只留輕便涼快的。寶玉穿著「大紅棉紗小襖子,下面綠綾彈墨夾褲,散著褲腳,倚著一個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新枕頭」,和寶玉划拳的芳官「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絨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是水紅撒花夾褲,也散著褲腿」。

  一個是上紅下綠,一個是上綠下紅,越顯得穿的人面「如滿月猶白」,眼「似秋水還清」。眾人看著都止不住地稱讚:「他兩個倒像是雙生的弟兄兩個。」寶玉斜倚著的是一個底下透出玫瑰芍藥顏色的玉色紗枕,芳官戴著極別致的耳墜:右耳是米粒大小的一顆玉塞子,左耳是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設計得真是新穎,這樣微小的地方,作者仍仔細配搭著紅和綠。

  六十五回,尤三姊戲弄賈璉、賈珍,「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如此性感的色相。

  七十回,在寶玉的外間房裡,三個丫頭早晨在床上笑鬧,晴雯穿蔥綠小襖,紅小衣紅睡鞋;麝月是紅綾抹胸;雄奴穿紅褲綠襪。

  七十八回,寶玉見賈政後回怡紅院,身上穿石青色靴子,松花色外襖,「襖內露出血點般大紅褲子來」。

  丫頭們經常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讀者自然也不會忘記,怡紅院匾額上寫著的,是「怡紅快綠」,而怡紅寶玉和瀟湘黛玉,也正是紅、綠的完美配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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