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的網:草間彌生自傳

發稿時間:2011/05/14
無限的網:草間彌生自傳
無限的網:草間彌生自傳
作者|草間彌生
譯者|鄭衍偉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1/03/31

  在當代藝術領域,草間彌生是出生日本、揚名國際的前衛藝術家,曾經入選全球百大藝術家,但她透過非常前衛的藝術創作來傳達性解放等前衛主張,因此一路無比艱辛,曾被抨擊、曲解為淫穢的藝術家,甚至連父母都不諒解。高齡八十二的她在年逾七十後寫了精彩的自傳《無限的網》,讓讀者親炙她的成長與蛻變。

  草間彌生1957年在家人反對下赴美學習藝術,開展前衛藝術創作之路,但在二戰後的年代,要從事剛蘊釀發展的前衛藝術本來就不容易,身為亞裔藝術家與有色人種,想要融入紐約以白人為主的藝術圈,格外困難,她的故鄉日本更把從事前衛藝術視為離經叛道的墮落行為,閱讀此書,可了解她遭遇的挫折、壓力多麼巨大。

  她在1970年代回日本,即受抨擊,媒體曲解她的創作,醜化她,甚至家人也覺得很丟臉,父親寫信問她為什麼墮落,她說,連父母都不相信她,簡直沒有比這更悲哀的事。然而,一切都無法阻擋她在前衛藝術的追求,她持續在美、法等地創作,作品陸續被近百家美術館典藏,並獲美國終生成就獎與法國文化部藝術騎士勳章。

  有趣的是,草間彌生並不像一般前衛藝術家形象頹廢,她相信只有身體健康才能繼續做想做的事,因此不菸不酒不毒,這也解釋了她長壽的原因。她的自傳點出半世紀來從事前衛藝術者的縮影,並針對日本與其他國家的藝術發展落後問題提出建議。她認為掌權者勿保守頑固,要心胸開放、培養人才,雖然可能衝擊體制,令人尷尬,但激發反思後,可以重回保守,且多了另一個選擇,其中孕育進步的動力。

文章節錄

圓點就是一切

  一九五九年十月,我期盼已久的第一個紐約個展「純色執念」(Obsessional Monochrome)終於在布拉塔畫廊揭幕。畫廊位於下城區第十街,那裡是一條畫廊街,威廉.杜.庫寧和弗蘭茲.克萊恩這些響噹噹的紐約畫派領頭人物,當年都把工作室設在那邊。我就在那條街的正中央,展出那張黑底白面的《無盡之網》。

  這張畫無視於整體構圖,也沒有視覺重心,反覆呈現千絲萬縷的恆常運動。這種單調會讓觀眾感到茫然,進而慢慢被一種暗示與沉靜的氣氛感染,進入「無」的暈眩中。這件作品其實預言了兩件事:歐洲正在醞釀的「零群」、還有即將在紐約誕生的、引領藝術潮流的新力量──普普藝術。

  這些一點一點的色點是聚集的量子,是黑白反相的網眼。我有一個心願,希望自己能夠掌控這些圓點,從自己的位置,度量宇宙的無限。宇宙的奧秘究竟有多深?無限在宇宙的盡頭是否還是無限?我察覺到這件事,想要觀察自己生命這一個點。我的生命也是一個點,是億萬粒子中的一點。我要用天文數字的斑點,編織出一張蒼白虛無的網,在此時此刻提出宣言,消融自我、他者和宇宙的一切。

  空無背後,陰暗無聲的死亡黑斑全部收容在這張蒼白的網中。當它延展三十三呎,越過畫布之為物的界線,籠罩整個房間,就變成了統合我個人一切的「行」。斑點和網眼的詛咒,拉上魔法的簾幕,用一種肉眼看不見的神祕力量將我包圍。

  有一天,有位在巴黎發跡、名揚全球的畫家跑來拜訪我。這個充滿活力的法國人對浮華的流行很敏銳,和藝術商人一樣非常擅長搶搭風潮,簡直就像是立志要在這輩子搶下所有的藝術大獎。他跟我大聲嚷嚷說:「彌生,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你不聽貝多芬和莫札特嗎?讀一下康德和黑格爾吧。這個世界上偉大的東西太多了。你幹嘛一年到頭、一天到晚把時間花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呢?真的是太浪費了!」

  可是我已經被圓點之網的詛咒操控了。管你是畢卡索還是馬諦斯,放馬過來吧!我要用這個圓點來迎戰。我的意志非常堅定,完全聽不進他的話。我把一切都押在圓點上,想要跟歷史造反。

  我在紐約的第一次個展相當成功,迴響遠遠超乎我的想像。所有知名藝評家都一致給予好評。

  唐納.賈德是我最早在紐約藝術圈交到的好朋友,也是這次個展上第一個買我作品的人。他在《ARTnews》上寫說:

  「草間彌生是一位相當有原創性的畫家。在這次的作品展當中,那五張雪白的巨幅繪畫非常前衛,徹底展現了畫家的意圖。畫中呈現的空間很淺,近於表面。無盡雪白的絲線,散布在摒除色彩的黑底上。這種技巧塑造出一種繁複的效果,但是感覺又很俐落。(中略)

  「整張畫的風格,大體上有點像是銅版畫上那種纖細又凝練的雕刻圖案,或者是蓬鬆卻毫無瑕疵的蕾絲。這種表現技巧已經超越屬於東方還是西方這種文化性的質疑,它結合了雙方的特色。雖然畫中多多少少帶有馬克.羅斯科、克里佛.史提爾或者是巴奈特.紐曼等美國畫家的特徵,但那絕對不是風格的拼湊,而是草間自己累積出來的味道。」

  在此,我想要用自己的語言重新詮釋一下自己當初發表的作品。

  這些畫是想要在一種奇怪的狀態下,呈現一團巨大的整體。首先,我在畫布上鋪展一個靜態的完整平面,然後在這平面的表層盡可能增添肌理,用一種微觀的方式把它們一塊一塊組織起來。因為一筆一筆增添筆觸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不斷反覆的這個動作,會讓乾燥的白色顏料出現更多層次。在現實的物質層面上,這樣做可以在空間中堆疊出一種無限延伸的實體感。

  我想要用無窮反覆的韻律和黑白的單一色調,呈現一種不同的「光線」,尋找一種新的繪畫表現形式。這種技巧完全無法用傳統繪畫約定俗成的對比或者是方法論來解讀。此外,這批作品放棄了固定的焦點和視覺重心,這是我的原創。這種表現方式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我在日本創作的許多作品。

  當年我在信州的深山裡用我自己個人的方法畫畫。我會在四開的白紙上,用墨汁描繪細碎的一群斑點,用鋼筆畫細胞狀的排列組合,類似植物莖幹內部的擴大圖之類的,畫一些搞不清楚實體又不可分割的連鎖組合。在那段慘澹的戰爭歲月,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少女時代,我常常會跑到我家後面的河岸平原,盯著一個景象任時光溜走。在那幅畫面當中,億萬顆粒粒分明的白色小石頭,吸飽仲夏的陽光靜靜「存在」──那是我畫這些畫的神祕根源。

  就算我沒有從自然界直接獲得啟發,在我的精神內在,我也認為可以透過毫無預兆的動機,或者是不具任何意義的偶然,和某個神祕的世界連線。我想要解放我自己身體裡面這種「不知道究竟為何」的力量。與其沉入鎮壓感情的湖底,我更想要把精神放逐到永恆的他方。因此我現在才會把這種力量釋放到真空的混沌裡。

  過去我有好幾千張作品可以歸到這個分類上,隨著歲月增長,這類的作品越來越多,有時候我也會用黑白反相的方法來呈現。這種作法終於成熟。我花了十年,好不容易把這個概念建構成一種繪畫公式,現在終於可以在這裡將成果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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