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發稿時間:2011/06/04
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作者|阿來
出版社|聯經出版
出版日期|2011/05/11

  中國藏族作家阿來創作的長篇小說《塵埃落定》,轟動大陸文壇,暢銷兩百萬本,獲2000年茅盾文學獎,故事將藏族社會的宗教、文化元素、神話傳說思維與現實融合,而有中國版《百年孤寂》的美譽。馬奎斯的《百年孤寂》把魔幻寫實文學推向顛峰,震撼世界文壇而獲諾貝爾文學獎,也可想見《塵埃落定》的魔幻寫實功力。

  阿來出生於四川西北部阿壩藏區馬爾康縣,即四個土司統轄之地。他於馬爾康師範學院畢業後,曾任「科幻世界」雜誌社社長與總編輯,現任四川省作協主席,這本長篇小說是他的成名作,故事充滿藏族民族色彩,也是大陸尋根文學的代表作,由於他的文筆流暢自然,對於沒有藏族文化背景的人,也很容易進入閱讀。

  小說情節是簡單的愛情故事,並透過一個儍子的眼光看世界。這個儍子是一個藏族土司酒後與漢族太太生的兒子,透過這個儍子雖儍卻有時聰明的眼光,襯以藏族的宇宙觀、奔放的愛情與激情、以及人與大自然的融合,更顯出神秘魔幻與荒誕的色彩,也顛覆漢人或一般文明世界的成見。

  閱讀這本小說會有相當過癮的感覺,就是時間、空間與道德等所有枷鎖都被打開了,因而進入一個原始的大自然中,體驗特殊的宗教、種族與地理環境,並在充滿華麗、奔放的字裡行間,激發讀者更多熱情與想像力,台灣首次出版這本小說,台灣讀者可以看到故事寫的精彩好看,同時顯現出純文學的高度。

文章節錄

舌頭

  官寨上響起了長長的牛角號聲。

  百姓們紛紛從沿著河谷散布的一個個寨子上趕來。他們的生活勞碌,而且平淡。看行刑可說是一項有趣的娛樂。對土司來說,也需要百姓對殺戮有一點了解,有一定的接受能力。所以,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教育。人們很快趕來了,黑壓壓地站滿了廣場。他們激動地交談,咳嗽,把唾沫吐得滿地都是。受刑人給押上來,綁到行刑柱上了。

  翁波意西對土司說:「我不要你的活佛為我祈禱。」

  土司說:「那你可以自己祈禱。不過,我並不想要你的性命。」

  管家說:「誰叫你一定要用舌頭攻擊我們信奉了許多代的宗教?」

  大少爺宣佈了土司最後的決定:「你的腦子裡有了瘋狂的想法,可是,我們只要你的舌頭對說出來那些糊塗話負責任。」

  這個人來到我們地方,傳佈他偉大的教義,結果卻要失去他靈巧的舌頭了。傳教者本來是鎮定赴死的,一聽到這決定,額頭上立即就滲出了汗水。同樣亮晶晶的汗水也掛在初次行刑的小爾依鼻尖上。人群裡沒有一點聲音,行刑人從皮夾裡取出專門的刀具:一把窄窄的,人的嘴唇一樣彎曲的刀子。人的嘴巴有大有小,那些刀子也有大有小。小爾依拿了幾把刀在傳教者嘴邊比劃,看哪一把更適合於他。廣場上是那麼安靜,以致所有人都聽見翁波意西說:「昨天,你到牢房裡幹什麼來了?那時怎麼不比好?」

  我想小爾依會害怕的,這畢竟是他的第一次,這天,這的臉確實比平常紅一些。但他沒有害怕。他說:「我是看了,那時我看的是你的脖子,現在老爺發了慈悲,只要你的舌頭。」

  翁波意西說:「你的手最好離開我的嘴遠一些,我不能保證不想咬上一口。」

  小爾依說:「你恨我沒有意思。」

  翁波意西嘆了口氣:「是啊,我心裡不該有這麼多的仇恨。」

  這時,老爾依走到行刑柱背後,用一根帶子勒住了受刑人的脖子。翁波意西一挺身子,鼓圓了雙眼,舌頭從嘴裡吐出來。小爾依出手之快,也不輸於他的父親兼師傅。刀光一閃,那舌頭像一隻受驚的老鼠從受刑人的嘴巴和受刑人的手之間跳出來,看那樣子,它是想往天上去的,可是它只躥上去一點點,還沒有到頭頂那麼高,就往下掉了。看來,凡是血肉的東西都難與靈魂一樣高揚。那段舌頭往下掉了。人們才聽到翁波意西在叫喚。舌頭落在地上,沾滿了塵土,失去了它的靈動和鮮紅的色澤。沒有了舌頭的叫聲含混而沒有意義。有人說,黑頭藏民是因為一個人受到羅剎魔女誘惑而產生的種族,也許,祖先和魔女的第一個後代的第一聲叫喊就是這樣的吧:含混,而且為眼前這樣一個混亂的而沒有秩序的世界感到憤憊。

  小爾依放下刀子,拿出一小包藥,給還綁在行刑柱上的翁波意西撒上。藥很有效力,立即就把受刑人口裡的血凝住了。老爾依從背後把繩子解開,受刑人滑到地上,從口裡吐出來幾團大大的血塊。小爾依把那段舌頭送到他面前,意思是說,要不要留一份紀念。他痛苦地看著自己的舌頭,慢慢地搖搖頭。小爾依一揚手,那段舌頭就飛了出去。人群裡響起了一片驚呼聲。一隻黃狗飛躍而起,在空中就把舌頭咬在了嘴裡。但牠不像叼住了一塊肉,卻像被子彈打中了一樣尖叫一聲,然後重重摔在了地上。不要說是別的人了,就是翁波意西也呆呆地看著狗被一段舌頭所傷,哀哀地叫著,他摸摸自己的嘴巴,只從上面摸下了好多的血塊,除了他的血肉之軀一樣會被暴力輕易地傷害之外什麼也證明不了。狗吐出舌頭,哀哀地叫著,夾著尾巴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人群也立即從舌頭旁邊跳開。傳教者再也支持不住,頭一歪昏過去了。

  行刑結束了。

  人群慢慢散開,回到他們所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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