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獨的獵手

發稿時間:2012/01/14
心是孤獨的獵手
心是孤獨的獵手
作者|卡森.麥卡勒斯
譯者|陳笑黎
出版社|自由之丘
出版日期|2011/12/01

  繁榮的美國夢是上一世紀許多人的夢想,美國二十世紀最重要作家之一卡森‧麥卡勒斯在1930年代末期創作的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透過美國南方小鎮幾個人物的際遇,直指大多數人的美國夢都無法實現,反而在夢想追尋的背後充滿黑暗與孤獨,無奈中體悟人生的真相,也因此被選為上一世紀美國英文小說的經典之一。

  故事主角是小鎮的聾啞人心格,在天天以手語交談的好友聾啞人安東尼帕羅斯被送到療養院後很傷心,此後小鎮有四人經常向能讀唇語的心格訴說心事,包括矮壯白人工人傾訴對資本家剝削美國大多數人的不滿,心格房東的黑人小女兒傾訴想成音樂家的音樂夢,小鎮黑人醫生傾訴沒知識的黑人被白人歧視的困境與痛苦,咖啡店老板胸懷大志,常思考人生哲學,卻無人能懂,也常向心格傾訴。

  這四個人的孤獨心靈始終找不到出口,白人工人無法顛覆資本主義社會,常被嘲笑,而常與人打架;醫生常替鎮上黑人出頭,仍無法解決他們的痛苦;黑人小女孩做不起音樂夢,決定去打工;咖啡店老板的哲學問題無解,只能開店。他們傾訴的對象心格於好友死在療養院後,竟然自殺,前述四人才發現心格也很孤獨。

  這本書可說是寫小鎮一群孤獨人各自的孤獨故事,點出社會中下階層所有的美國夢幾乎都無法實現。作者舖陳出很好的氛圍,不濫情、不渲染、不哭天搶地,卻平實、深刻動人,描繪出美國看似漂亮社會的底層黑暗,讓讀者知道,文學告訴你教育沒有教的生活現實,讓大家在知道人生怎麼一回事後,反而比較容易獲得快樂。

文章節錄

  樹林很安靜。光滑的松針覆蓋地面。只用了幾分鐘他們就到了小河邊。河水是褐色的。湍急。寒冷。只有靜靜的水聲和松林上空微風的長吟。彷彿幽深寂靜的樹林讓他們膽怯了,他們輕輕地沿著河岸行走。

  「很美吧?」

  哈里笑了。「為什麼小聲說話?聽我的!」他用手捂住嘴,發出長長的印第安式的呐喊,回聲傳到他們耳邊。「來吧。跳進水裡,涼快涼快。」

  「你餓嗎?」

  「好吧。我們先吃東西。現在先吃一半,等我們上岸後再吃一半。」

  她拆開果凍三明治的包裝。吃完後哈里細心地把廢紙捲成球,塞進樹洞。然後他脫掉短褲,走到小徑上。她在樹叢後脫掉衣服,掙扎著套上海澤爾的泳衣。泳衣太小了,勒疼了她的大腿根。

  「妳好了沒有?」哈里喊道。

  她聽到濺起的水聲,她走到岸邊時,哈里已經在游了。「先別跳,我看看有沒有樹樁或水淺的地方,」他說。她愣愣地望著他的腦袋在水中一起一伏。再說啦,她從沒想過要跳水。她甚至都不太會游泳呢。她從小到大只游過幾次──一般都帶著泳圈或者遠離沒過頭頂的地方。但告訴哈里這個,有點小家子氣。她感到尷尬,突然編了一個謊話:

  再也不跳水了。我過去總跳,跳得很高。但有一次我的頭撞裂了,所以我再也不能跳水了。」她想了一分鐘。「我跳的是前屈體兩周。我浮上來時水裡全是血。但我不管它,接著做各種游泳花式動作。那些人朝我喊叫。我這才發現水裡的血從何而來。後來我再也游不好了。」

  哈里爬上岸。「老天!我沒聽說過這件事。」

她本想添油加醋,讓這故事更有可信度,可她卻只是看著哈里。他的皮膚是淺褐色的,水花讓他的皮膚閃閃發亮。他的胸部和腿部可以看見毛髮。身上只有一條緊繃繃的游泳褲,他看起來完全是赤條條的。除去了眼鏡,他臉顯得更加寬闊和英俊了。他的眼睛又濕又藍。他望著她,剎那間好像兩人都不好意思了。

  「水有十英尺深,除了河對岸,那兒水淺。」

  「我們游吧。我打賭冷水感覺應該不錯。」

  她不害怕。這種感覺正像淪陷在高高的樹頂,除了盡可能地爬下來,沒有別的辦法──一種死一般的平靜。她沿著河岸蹭下去,到了冰冷的水中。她抓緊樹根,直到傷了手,才開始游起來。她嗆了一口水,沉下去,但她沒有停止,沒有丟臉。她游到了對岸,腳可以觸到水底。現在她感覺好了。她用拳頭啪啪地擊水,大聲地胡亂嚷嚷,以製造回聲。「看這裡!」

  哈里搖晃著攀上一棵細高的小樹。樹幹柔軟,他爬到頂部時,小樹被他拽彎了腰。他掉進水裡。

  「我也來!看我的!」

  「那是棵小樹苗。」

  她和街區的其他孩子一樣,是爬樹的好手。她依樣畫葫蘆地做了一遍他的動作,啪地一聲跌進水裡。她也能游泳了。現在她游得還可以。

  他們玩一種遊戲「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沿著河岸奔跑,跳進冰冷褐色的水裡。他們叫喊、跳躍、爬樹。他們玩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現在他們站在岸上,互相望著對方,看起來沒什麼新鮮的玩意了。她突然說:

  「你裸泳過嗎?」

  樹林很寂靜,他一時間沒有回答。他冷。他的乳頭變硬變紫了。他的嘴唇發烏,牙齒打架。「我──我沒有。」

  她一下子興奮了,順口說了一句。「如果你裸泳,我也裸。你敢不敢?」

  哈里把深黑潮濕的瀏海順到後面。「好。」

  他們都脫掉了泳衣。哈里後背對著她。他動作笨拙,耳根發紅。隨後他們轉過身面向對方。也許他們站了有半個小時──也許不超過一分鐘。

  哈里從樹上扯下一片樹葉,揉碎了。「我們還是穿上衣服吧。」

  整個野餐他們兩個人都不說一句話。他們把午餐鋪在地上。哈里把每樣東西都分成兩份。夏季的午後炎熱得令人昏昏欲睡。除了潺潺的流水和鳥鳴,幽深的樹林裡一片寂靜。哈里拿起帶餡的煮雞蛋,用大拇指壓蛋黃。這個動作讓她想起了什麼?她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從她的肩膀往上看。「聽我說。我覺得妳這麼美,米克。我以前從沒這樣想過。我不是說我以前認為妳醜──我只是想說──」

  她向水中扔了一個松果。「如果想天黑前到家,我們也許該出發了。」

  「不,」他說。「我們躺下吧。就一分鐘。」

  他拿了幾捧松針、樹葉和灰苔蘚。她吮吸膝蓋,觀察他。她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好像渾身都繃緊了。

  「我們睡覺吧,回程的路才有精神。」

  他們躺在鬆軟的床上,抬頭望著天空下暗綠的松林。一隻小鳥唱著一首清澈而哀傷的歌,是她以前從未聽過的。一個像雙簧管吹出的高音──接著降了五個音調,又揚了上去。這首歌是哀傷的,像無言的問題。

  我愛那隻小鳥,」哈里說。「我覺得牠是燕雀。」

  「我希望我們是在海邊。躺在海灘上,看遠處水面的輪船。有一年夏天,你去過海灘──到底是怎麼樣的?」

  他的聲音粗而低。「嗯──有海浪。有時是藍的,有時是綠的,燦爛的陽光下,波浪像鏡子。沙灘上你可以撿到一些小貝殼。就像我們裝在雪茄盒裡帶回去的那種。水面上有白色的海鷗。我們在墨西哥灣,涼爽的海風一直在吹,根本不像這兒能把人烤焦。總是──」

「雪,」米克說。「我想看雪。像電影裡潔白清冷的雪堆。暴風雪。整個冬天,清冷的雪片輕柔地墜落,雪一直下啊下。像阿拉斯加的雪。

  他們同時轉過身,貼得很近。她感覺到他在顫抖,她的拳頭繃得要裂開了。「噢,上帝,」他重複著這一句話。她的頭似乎被擰掉了,扔到了遠處。她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刺目的陽光,腦子裡在想事情。接著就這樣發生了。就是這樣。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