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草

發稿時間:2012/02/11
浮生草
浮生草
作者|柯裕棻
出版社|印刻
出版日期|2012/01/02

  台灣正統散文特點是從文學觀點出發,觀照世間人情百態,文字優美,不像近年散文作品型式多變,加上作者個人在科學等各方面的專業背景。不過,人情世故要描寫得好,不僅要人情練達,文字風格也很重要,任教政治大學新聞系的柯裕棻,正是年輕一輩寫傳統散文寫得好的少數作家之一,《浮生草》是她的最新散文集。

  一般人寫傳統散文,很難另出機杼,柯裕棻則能注意到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的細節。例如〈菩薩蠻〉一篇寫古董店有一尊木雕北宋觀音,也雇了一個長相似觀音的女孩,許多古董愛好者常來店裡茶敘,一名常客出遠門數月回來說觀音女孩怎不見了,老板說還在啊!原來女孩已經不像觀音了,主客嘆道「是被我們輕薄看壞了嗎?」作者寫出不能講破、意在言外的東西,是她的文章特色。

  其次,作者也書寫閱讀心得,包括她寫作時的一些猶豫、痛苦、矛盾、不確定的心情,她舉了一個比方說,寫作、演講的有些話很像寄出去的信件,只有收件地址,沒有寄件地址,也就是一去不返的致意,不能想對方看得懂嗎?自己寫得好嗎?一想,就寫不下去了,也因此,她能把一些難言的事寫了出來。

  人情世故的傳統寫作,常引到感動人心的溫暖結局,柯裕棻則會藏鋒,把情緒波動藏起來,例如〈水煎包〉一篇,寫她常去一家不起眼的水煎包店,鍋蓋一打開,水煎包在蒸氣中又大又美,生意極好,供不應求;隔一陣子再去,買得到,但生意差了。老闆說投資股票賠錢不得不賣水煎包,但如今吃來口感變差,令人感覺老闆真的被打垮了的窮滋味。書中每篇文章就是這樣淡淡地寫過去,卻總令人咀嚼再三。

文章節錄

人間一渡

  入夏之後,胡亂忙了一陣,等我能夠靜下來整理這本散文時,蟬鳴已不再喧騰,中元節將近,街巷都飄著香燭紙錢的煙氣。這是夏日尾聲的氣息,過了這個彼岸之節,喘口氣,人們就開始準備中秋了。

  中元之後我到山上去,正午的山寺濃蔭寂然擁簇,靜謐又炎熱,日子亙古悠長,像青空下一聲孤單的蟬鳴。看這些稿子就想起寫它們的時候,彷彿才是昨天的事,親近得像髮茨緩緩沁下的汗水,那麼濡貼,怎麼,怎麼轉眼都成雲煙。

  這些是近三四年來寫的文章,一部份是簡單的日常觀察,一部份是讀書寫作之事。儘管看來似乎截然不同,但它們確實是同一種生活,有些甚至是在同一天之內寫下的所見所思。

  我看見自己尖銳的棱角收斂了,叛逆的羽翼彷彿剪除了。我百般不願意地,逐步將自己放手交給世事人情,日日在頹喪放棄與執拗不馴的矛盾中拉扯,終於被拋磨成一個看似圓融平靜的人了。

  但是在這些文字的另一面,我仍然看見心裡軟陷的,偏執幽暗的那些,像熔岩一樣灼燙難以平息卻默默含著的意念。它們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關於讀書寫作的文章裡。我不確定是否我太無情,以致這些年的紛擾仍然無法動搖或改變我絲毫,或是我太冷淡所以不輕易釋放甚麼。我執拗如昔,只是終究學會了將苦惱、厭倦和熱情一起蓄放在心裡,不動聲色地活著。奇怪,以前竟然覺得這很難。

  這幾年日子看似平靜,但也起起伏伏經過一些激流和漩渦,幸而都安穩渡過了。有些事已不堪聞問,亦有不值一哂的,當然也有一想起來就高興或惱火的,簡單的喜怒。我常常覺得不論再怎麼安穩,若是一不小心有個閃失,就全盤皆輸了。人世是這樣的,方寸之下,就是地獄了(在中元節之後想這個,也實在太應景)。因此每見世間飲食男女山川興廢,眾女子妍媸各異,更覺幽美不可名狀。

  書中關於日常生活與女子瑣事的文字,是從這樣的體悟而來。

  一般而言,讀書寫作等事是文人的前台表演,而生活瑣事則為後台微不足觀的背景。但我怎麼看都覺得,寫日常瑣事的那些其實是生活的表層文字,他們工整而冷靜;有關讀書寫作的這些則非常熱切,是裏層文字。這些更貼近自我,更往內心深掘,它們其實非常私密。我以為我不輕易將心剜出,寫的當時我一點也不擔憂,如今湊在一起看,就有一覽無遺的危險了。

  希望讀者也能如此理解這些文章,並且包容我又想太多了。

  農曆七月的氣氛總是恐懼中帶著刺激,甚至是壓抑的歡欣。這個月我們時時提醒自己,需尊敬不可知,需與可怖的它者共存,需低首斂眉謹慎行事,真心明白生命渺小無常。這是人鬼同途相互依傍的日子,人間此渡,誰的心裡都藏著一隻陰鬼。

  此刻安坐著心平氣和翻看稿子,一切看似理所當然。可是仔細想想,這些時而冷靜時而熱切的文字真是難得——實在沒有比晴日靜好時回看彼時風雨更的心平氣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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