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美

發稿時間:2012/08/04
然而,很美
然而,很美
作者|傑夫.代爾
譯者|韓良憶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12/07/01

  這是一本爵士樂迷不容錯過的傑作。全書交織數位爵士樂大師如艾靈頓公爵、孟克、賴斯特.楊等的生命歷程,音樂與人物合而為一,真實與虛構的筆法相互交錯,將爵士樂的瘋狂而美麗的內在靈魂,淋漓盡致展現,有如一首動人心魄的時代之歌。

文章節錄

《But Beautiful然而,很美(村上春樹專文評述版)》

  他把寂寞帶著到處走,也把自己的聲音當作某種安慰物似的,走到哪帶到哪。號角就是他的家,號角還有他那些與其說是戴著不如說是與之共存的帽子,他總是把平頂捲邊圓帽和呢帽往腦勺後頭推,帽子像是無邊便帽似的,斜掛在腦後。他早上醒來,覺得很高興,因為那壓不扁的帽子還好端端地在他的頭上。這種就好像出門在外好一陣子,突然發覺自己回到了自個兒的床鋪上,心頭不由得湧上一股溫馨的暖流。帽子和號角已成傳統,是他永遠不必離開的家園。

  ──你演奏什麼樂器?

  ──妳猜。

  ──小喇叭?

  ──不對。

  ──薩克斯風?

  ──對,中音。

  ──你灌過唱片?

  ──有一陣子沒灌了……妳有沒有聽到?他說,指著咖啡館的方向,從那裡飄來樂音,縈繞在他們左右。是我吹的。

  ──真的假的?

  ──真的。她頭轉向一側,傾聽。

  ──真的是你?

  ──妳不信啊?

  ──是你?

  ──當然是。除了我,還有誰能那樣吹藍調呢?他笑著說。

  ──不知道。藍調是什麼?

  ──藍調嚜?哎呀,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問題。藍調是很多很多東西,一種感受……

  ──哪種感受?

  ──嗯,那是……說不定就是,有個傢伙,獨自一個人,因為無辜惹上了麻煩,被關在某個地方。他想念他的心上人,想著他有好久沒聽到她的音訊。說不定是會客的日子,其他傢伙都去會見他們的老婆、女友。他呢,留在牢房裡,想念著她。他想見她,卻明白自己已失去了她,簡直快記不清楚她的模樣,因為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只能看到貼在牆上的海報女郎,根本不像真正的女人。但願有人在等著自己,想著生命一天天流逝,自己卻過得亂七八糟。但願自己能改變一切,可又明白自己不能……那就是藍調。

  他說完這段話以後,她更專注地傾聽那音樂,就好像有人直盯著愛人父母的相片看,竭力想看出難以察覺的相識之處。

  ──那些傷痛和苦楚。她終於說。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就是好美呀,有如吻去淚水。她微笑著說,笑這話聽來傻里傻氣的。真的是你嗎?

  ──妳聽不出來嗎?

  ──我又不認識你,哪聽得出來?

  ──妳不需要認識我,就可以聽出來……聽。那是我的聲音,我的手,我的嘴,一切一切,都是我。

  他脫掉外套,她看著他手臂上的酒吧刺青,這會兒換了一種眼光來看他,搜尋著音樂的來源。

  她看著他動作,彷彿想摸她的膝蓋,可是他並沒有碰觸她,他的手停留在她皮膚上方六吋的空中。他保持這個距離,把手移到她腿的上方,讓手的影子撫摸著她的大腿。

  ──妳知道我有多久沒有這麼靠近一個女人了?

  她依舊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表示,眼睛不看他,望著海灘。有兩個小孩正在海灘上想放風箏,沒有風,風箏放不上去。他移動他的手,好讓影子在她腿上往上移動,接近她的裙邊,到她肚子的上方。音樂停了,只剩下遠處傳來如脈搏跳動的波浪聲。

  ──你很想要一個女人,她也要你。他說。

  他每說一個字,影子就稍微移動一下,緩慢得好像簡直沒有在動。

  ──有時候,真的是那樣;可是也有例外。

  影子移到她胸脯上方,接近她的喉嚨。

  ──不必永遠真的是那樣,只要現在是真的就行。

  ──有些時候,知道有個男人要妳,會讓妳瞧不起他。

  可還有些時候,卻讓妳想要把自己獻給他,因為你光是想到那痛苦、那思慕,就已經無法忍受。一切都太令人害怕了。所以,軟弱變成了某種力量,而妳所有的力量卻變成了軟弱。說不定有朝一日,事情會不一樣。也說不定,某個女人會在某個地方看見某個男人,她會想得到他,然而這會兒她卻必須被渴慕,她必須知道他有多麼想得到她。

  他的影子移到她臉側之上,他把手移得離她近一點,撫摸她的頭髮,將髮絲撥到她耳後。

  ──現在呢,妳知道我有多麼想得到妳?

  他一把抓住她的太陽眼鏡,摘了下來,一根鏡臂順著她的臉往下劃,沿著她的唇遊走。強光照得她的眼睛睜不開來,他把太陽眼鏡輕輕放在桌上,就在她手邊。

  ──不知道。

  ──我能做什麼呢?我可不可以告訴妳,這會兒妳在我眼裡是什麼模樣?說不定我可以跟妳講一講妳的足踝、妳的小腿和妳的腿……倘若我是個畫家。他以模仿拙劣的英國腔,比著誇張的手勢說。我就可以畫妳的胸,妳的髮,陽光照耀在妳喉嚨的樣子……

  ──不行,她報以微笑,為仍然有笑的餘地而鬆了一口氣。

  ──不然,就說一說我想對妳做什麼,說我有多想將妳擁入懷中,親吻妳的頸部,我有多想……

  她搖搖頭:──這不夠喔。

  ──可是,如果我可以告訴妳,妳會傾聽嗎?

  ──會。

  ──妳會聽一聽我有多麼想要妳?

  ──會。

  他們目不轉睛,彼此凝視,直到他低頭去拿腳邊地上的盒子,打開其中一個,迅速組合起中音薩克斯風,手指在鍵上輕快移動。她看到方才那幾個孩子,在他身後近海之處,又試著想要放風箏。他吹出的頭幾個音符,輕柔得壓不住他身後拍岸的海浪聲,叫人幾乎聽不見。接著,樂聲凌駕於浪花之上,變得清晰,她隔著他的肩頭,看見紅色的風箏也在往上升。他閉著眼吹奏,她注視著風箏飛上溫暖的天空,在微風中抽動,那風微弱得彷彿支撐不住風箏在天上飛,輕輕牽引著箏線,動作微小得令人看不見線的蹤跡。過了沒多久,風箏高懸空中,尾幡懶洋洋地在後頭晃動。

  他睜開眼睛一會兒,看到她聽得入神,於是又閉上眼,吹得更起勁,透過音樂來呼喚她,她的臉龐在他的記憶中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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