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疼痛

發稿時間:2012/10/13
美好的疼痛
美好的疼痛
作者|娜塔莉‧泰勒
譯者|榮莒苓
出版社|杏仁體文化
出版日期|2012/08/29

  作者納塔莉‧泰勒在懷孕時,卻遭遇喪夫之痛,這場突如其來的重大變故,反成為她蛻變成長的最大推手。在這本療癒之書中,泰勒以坦率的筆法分享內在的心路歷程,以幽默和純真的態度,走出傷痛,洗去生命中的憂傷暗影,並重新點燃你我的生之勇氣。

文章節錄

  午夜時分,馬修斯走進來將我喚醒。

  「你電話關機。」他嘟囔說一直試著聯絡我,很多人都不斷試著打電話找我。他提到了喬許,說喬許出意外了。

  「應該不太嚴重。」我告訴自己。

  「我們回去吧。」我心想可能手臂斷了,腦中一閃而過他躺在醫院病床,氣惱著受傷的畫面。

  馬修斯是我的好友,更是喬許的摯友。馬修斯和我一起到佛羅里達州探視我姐姐小茉和姐夫大衛,我老公喬許因為工作的關係不克前來,他人在密西根州。我睡前跟他通過電話,他說要跟我們朋友奈特去玩滑浪板。我們今早才到邁阿密,不過早點離開也無所謂——畢竟為了喬許早點離開也是無所謂。

  但馬修斯欲言又止,語氣有些不對勁,我知道不只是手臂摔斷了,他告訴我喬許撞到了後腦杓,我和奈特通上電話,問他喬許有沒有流血,他說有,我想像他前額有傷口。

  「哪裡流血?」我接著問。

  「他的嘴。」

  馬修斯站在房間前方某處,我躺在小茉的床上,屋裡沒開半盞燈。我的左腳三不五時會不自主地抽動,我走進浴室吐了些東西,躺回床上腳又抽動了起來。我再走進浴室拉肚子,躺回去後我的腳又再次抽動。我把衣服收進行李箱,再次走進浴室,這回沒有吐也沒有拉,什麼都沒有。

  小茉走進來,陸陸續續地聽到刺耳的電話鈴聲,沒有一通是找我的。爸媽都和小茉講上電話,小茉傳話給我,我心裡有數,儘管無人說出口,但我就是知道。

***

  我們出發前往機場,心裡毫無概念現在到底幾點了,有個醫生和我通話,他問我如果喬許心跳停止了是否需要急救。我問了他一些問題,沒有流淚。他告訴我喬許腦部嚴重受創,他用「嚴重」來形容傷勢。我說不必了,不必急救了,之後就掛上電話。

  我打電話給我媽媽。

  「那些狗,可以找人幫我去帶那些狗嗎?」我問道。

  「好。」她答應我。

  我們上了飛機,發現機上燈光全暗。因為沒有電力之類的,所以我們在機場跑道上枯坐著。小茉在啜泣,但我沒掉半滴眼淚。有個男人把手放在臀部上,站在飛機前端正在講電話,他完全不知情。

  飛機起飛後,我又起身走去廁所,之後在走回座位的途中,有個男人對我說:「妳和妳姐姐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我先生出了意外,腦部重創。」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訴說著,我沒有落淚。

  「妳先生?妳孩子的爸爸嗎?」他的眼光瞄了一眼我的肚子,我的手蓋在懷有五個月身孕的肚子上。

  「對。」

  「現在的醫生很行的,別放棄希望。」

  「謝謝。」我坐回位子。

  走出入境大廈,家人已在那裡等我。大家都擁抱我,我哥哥亞當的擁抱讓我覺得他是裝的,他的悲傷是裝出來的,但裝得還滿像的。我小妹海莉不發一語,只用她那湛藍的大眼睛盯著我瞧,沒有半個人真正說了些什麼。

  我爸開車,這趟車程很漫長,我筋疲力盡地坐在後座中間,用枕頭蓋著肚子,我媽坐在我旁邊摸著我的頭髮。

  「試著睡一會兒吧。」她說。

  抵達醫院後,我們搭電梯到了三樓。電梯門一打開,有數十雙眼睛注視著我們。我走向他的病房,他姑姑站在病房外走廊,她全身劇烈顫抖著,胸膛上下起伏看著我,我走進病房,除了艾力斯叔叔外其他人都走出病房,我看著喬許,他額頭左上角有刮傷,臉上布滿鬍碴,他上次刮鬍子是昨天早上我出門時,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他下顎上短短新長出來的鬍碴。

  「艾力斯叔叔,拜託你告訴我。」我停下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說完我就開始哭了。

  艾力斯叔叔是個醫生,我和喬許都是他接生的,正因如此,我們覺得命中注定要在一起。此刻艾力斯站在全身慘白僵硬的喬許旁邊,對他懷孕的太太解釋他的死因。但我很慶幸病房裡只有艾力斯叔叔,「慶幸?」現在該如何解釋這個詞的意思呢?

  艾力斯叔叔邊哭邊說:「他往後摔倒,撞到了頭,強烈的撞擊造成頭骨破裂,碎骨刺進後腦,不到三分鐘就斷氣了。」

  艾力斯叔叔說完就離開病房,我哭了,痛哭失聲,哭到全身顫抖,我沒有摸他也沒有握著他的手,我不想感受他冰冷的身軀。

  「我不生你氣了。」我對他說。

  「我不生你氣了,而且我會把我們的兒子扶養長大。」

  這是我最後跟他說的兩件事。

***

  電影裡常演著當人們聽到某人死訊時,他們會尖叫喊著:

  「不!老天爺啊!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吉米?為什麼會是現在?」

  這實在太戲劇化也太激動,我總認為聽到某人死訊而做出這種反應實在太誇張了。但對此刻的我來說,這一點也不誇張。二○○七年七月二十八號,在參加完我哥哥婚禮一小時後,我獨自一人坐在亞傑斯山的纜車上瘋狂尖叫:

  「你應該在這裡!你應該在這裡!該死的,你到哪裡去了?這裡才是你應該在的地方!」

  我心中偷偷希望能有什麼回應,或許有隻小鳥停在纜車的塑膠窗戶上,或許天空突然閃起雷光,我靜候著四周出現聲響,什麼都好,但什麼也沒有,只聽到纜車緩慢往下發出的搖晃聲和我的尖叫聲。

  從亞斯本回家後,我只想一個人獨處,我終於做好準備回到我自己的家,我坐在屋內啜泣,從一個房間哭到另一個房間,但這並沒有讓我心情好起來,不過也不至於讓心情變糟。我寧願獨自一人哭泣,也不願彆扭地在人前掉淚。我突然體會到我無法再跟人溝通,沒有人能體會我的感受和我所經歷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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