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囚徒

發稿時間:2012/12/01
天空的囚徒
天空的囚徒
作者|卡洛斯.魯依斯.薩豐
譯者|范湲
出版社|圓神
出版日期|2012/11/26

  「遺忘書之墓」第三部曲《天空的囚徒》一開場,剛為人父的達尼在「森貝雷父子書店」顧店,幾成廢人的神秘客突然光臨,買下珍本《基度山恩仇記》要他送給同在書店工作的費爾明……隨著故事我們恍如進入一九五七年和更早的西班牙,走在「漫長冬季昏暗的鉛灰色天空」下的「灰藍薄霧籠罩」街道。解密過程曲折,人物性格立體,加上西班牙近代歷史背景烘托,讓這本書可能成為卡洛斯.魯依斯.薩豐最成熟好看的小說。

文章節錄

第一部 聖誕故事

1

  巴塞隆納,一九五七年

  那年的聖誕季節,日復一日,拂曉便是一片鉛灰色的天空,大地總是覆蓋著薄霜。灰藍天光暈染了整座城市,人們披著厚重的長大衣,紛紛豎起衣領蓋住耳朵,吐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化為蒸氣。那陣子,駐足森貝雷父子書店櫥窗前的路人少之又少,幾乎沒有人願意走進書店詢問一本可能已經等待一輩子的書,若是成交了,詩集除外,多少能對書店的慘澹經營有所助益。

  「我想就是今天了。今天,我們的命運將有所改變。」我喝著早晨第一杯咖啡,大言不慚,不知哪來的樂觀。

  父親從早上八點開始就忙著跟帳簿打交道,不時耍弄著鉛筆和橡皮擦,偶爾從櫃檯後面抬起頭來,觀望著街上熙攘的採買人潮。

  「希望老天爺聽見你剛才的話了,達尼,因為,按照目前這種情況,如果我們錯失了聖誕檔期的銷售旺季,到了一月,咱們連電費都付不出來了。一定得想想辦法才行。」

  「昨天費爾明向我提起了一個主意。」我告訴他。「根據他的說法,若要挽救書店急迫的破產危機,這是萬無一失的妙計。」

  「噢!願聞其詳。」

  我複述了費爾明的提議:

  「或許,我可以穿著內褲在櫥窗裡站台,這麼一來,一定會有熱愛文學、情感豐富的女性顧客進來消費,因為啊⋯⋯根據行家的說法,文學的未來掌握在女性手裡,而見到我這身強健體魄,還能克制內心欲念的女士,恐怕尚未出生呢。」

  我聽見背後傳來父親的鉛筆掉落地板的聲響,隨即回頭張望。

  「那是費爾明的『高見』。」我補上一句。

  我原本以為,父親聽了費爾明的餿主意,大概會一笑置之,然而,我發現他沉默半晌,不禁偷偷瞄了他一眼。老森貝雷不像是剛聽了玩笑話的模樣,反而是一副陷入沉吟的神情,彷彿正在認真思考那個提議。

  「這個就看你怎麼想了,也許費爾明真的是一語道破呢!」他咕噥著。

  我看著他,無法置信。這幾週來生意清淡得可憐,或許,我家老太爺因此失去了理智。

  「您該不會告訴我,真的要讓他穿著內褲在書店裡晃來晃去啊?」

  「不,當然不是啦!我想的是櫥窗這個部分。你現在跟我提起這個,倒是給了我一個靈感⋯⋯或許,我們還來得及挽救聖誕季節的業績。」

  我看著他消失在後面的工作間,再出現時已經穿上他的冬季制服:打從我童年時期開始,他年年冬天穿的都是同一件大衣,圍著同一條圍巾,戴著同一頂帽子。碧雅常說,她懷疑我父親從一九四二年至今根本沒買過新衣服,而從種種跡象看來,我的妻子說得一點都沒錯。父親一邊戴上手套,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他的眼神散發著近乎童真的光彩,只有非同小可的重大計畫才能讓他如此雀躍。

  「書店暫時交給你了。」他說道。「我出去辦點事情。」

  「我能不能問一下⋯⋯您要去哪裡?」

  父親對我眨了一眼。

  「這是個驚喜,暫時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送他到門口,然後看著他踩著堅定的步伐朝著天使門的方向走去,在漫長冬季昏暗的鉛灰色天空下,只見他逐漸融入了灰撲撲的人潮裡。

2

  趁著獨守書店的機會,我決定打開收音機聽點音樂,同時輕鬆寫意地重新整理書架上的書籍。父親總覺得,如果來了客人,書店裡開著收音機並不恰當,倘若在費爾明面前開了收音機的話,無論是哪一種旋律,這傢伙都會跟著一起低聲哼唱,更糟的是,有時候甚至跳起了他所謂的「加勒比海豔舞」,足可讓我跟著神經緊繃好幾分鐘。因為有了這些執行上的困難,最後,我決定僅在這種難能可貴的時刻,當書店裡只有我和數以千計的書籍時,才是我享受廣播的時候。

  那天早上,巴塞隆納電台播放的是一位收藏家私下錄製的音樂,那是小喇叭樂手路易斯.阿姆斯壯偕同樂團在三年前的聖誕節演出,地點在迪亞戈納大道上的溫莎皇宮大飯店。到了廣告時間,播音員特別強調這種音樂風格叫做「傑」士樂,他也提醒大家,對於聽慣了輕快歌謠、舞曲和法式流行樂的國內聽眾來說,這種音樂偶爾會有劇烈的切分音,聽起來可能會讓人覺得刺耳。

  費爾明常說,倘若伊薩克.阿爾貝尼士先生是黑人,那麼,爵士樂的起源地就是坎普羅登了。他還說,這種音樂旋律和罐頭裝的餅乾,以及我們在早場電影裡看過的金露華身上那些蕾絲胸罩,同屬二十世紀人類社會少數幾項重大成就之一。那當然是無庸置疑了。這一天早上,我就讓自己沉醉在爵士樂的魔力和滿室書香裡,享受著專注工作的平靜與滿足。

  費爾明這天早上請了假,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得去打點迎娶貝娜妲的各項事宜,婚禮預定在二月初舉行。不過才兩週前,他初次提起了結婚這件事,大夥兒都提醒他,時間太緊促了,這麼心急,就怕到時候什麼都辦不成。父親試圖說服他將婚禮延後至少兩、三個月,提出的理由是,婚禮適合在夏天舉行,然而,費爾明堅持要按照原定計畫進行,並辯稱自己生來只適應艾斯特雷馬度拉山區的乾爽氣候,在他看來,地中海沿岸的夏天就跟亞熱帶一樣,他可不想在婚禮上滿身大汗跟賓客周旋,兩側腋下就像掛了兩大片油炸牛奶麵包片。

  我倒是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對於五○年代西班牙保守社會堅守的教會文化、銀行系統和種種善良風俗,費爾明.羅梅洛.托勒斯向來棄之如敝屣,現在居然急著進教堂結婚。因為急著籌辦終身大事,他甚至委屈自己去跟聖塔安娜教堂新來的神父攀交情。雅各神父是布爾戈斯人,思想放蕩不羈,行為舉止更像個過氣的拳擊手,格外沉迷多米諾骨牌遊戲,禮拜天的彌撒結束之後,費爾明常和他一起上酒吧,兩人比賽一局又一局的骨牌遊戲,酒酣耳熱之際,我的好朋友甚至口無遮攔地問他:是否見過修女們的大腿,摸起來是否軟嫩誘人,就像他青少年時期想像的那樣?神父不以為意,樂得哈哈大笑。

  「您這樣胡說八道,會被逐出教會的!」父親訓斥他。「修女們才不會讓人看自己的身體,更別提還讓人動手去碰!」

  「但是,那個神父比我這個無賴更輕浮呢!」費爾明很不服氣。「哼!要不是他身上穿了那件神父袍的話⋯⋯」

  我回想著那次的爭論,嘴裡則跟著阿姆斯壯大師的小喇叭旋律輕輕哼著,這時候,我聽見書店門上的小鈴鐺傳出輕盈的鈴聲,抬頭一看,原以為是父親完成秘密任務回來了,或是費爾明準備好要開始下午班的工作。

  「您好。」書店門口傳來這樣一聲低沉沙啞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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