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馬鞍

發稿時間:2013/01/05
金色的馬鞍
金色的馬鞍
作者|席慕蓉
出版社|印刻
出版日期|2012/12/12

  席慕蓉以詩人之心畫家之眼,引領我輩赴宴之盛情。是以散文紀錄原鄉壯遊,行走一地一景,懷抱鄉愁與歷史意識叩問悠悠天地,其間有問身世、問國族也問天命的慷慨激昂,亦有當赤鹿奔過綠野面見傳說中母土的婉轉綿長。金色的馬鞍,幸福與理想的象徵,以之為名抒己之情。

文章節錄

盛宴

  開始的時候,是朋友告訴我的,在師大附中停車場附近的巷子裡,有一家專賣藝術文物圖書的小書店,找到了之後,果然很不錯,有空時就常常會進去張望一下,遇到喜歡的書,就坐下來慢慢翻看。店裡很安靜,店主和工作人員又都非常溫和秀氣,店門口還總有兩三碗半滿的貓餅乾放在那裡,供兩三隻看起來也挺有風度的野貓進食。

  不過,幾年下來,我才發現,無論在那裡翻看了多少本精采的畫冊,最後真正捨不得放下而一定要買回家來的,卻有絕大多數都是與蒙古高原有關的考古文集,有的甚至只是白紙黑字厚厚的一大冊的發掘報告而已。

  我於考古,當然是外行,有些文字也只是一掠而過,並沒有深讀。但是,由於那些發掘地點都是在蒙古高原之上,有的是我這幾年走過的地方,有幾處甚至就在我母親或者父親的故鄉,都是親得不能再親的蒙古地名,我就忍不住要把這些書買下來據為己有帶回家中,好像書一旦放在我的書架上,那在先祖故土之上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史實和傳說,也都會與我靠得更近一些似的。

  了解我的朋友,都能容忍我在這近十年來的行為。C說這是內在的召喚,H認為這未嘗不可以解釋成一種激情,L則說這是對生命來處的追尋;然而我自己身處其中,卻只覺得彷彿來到一個全新的世界,雖說是先祖故土,然而所有的細節對我來說都是初遇。我是一株已經深植在南國的樹木,所有的枝葉已經習慣了這島嶼上溫暖濕潤的空氣,然而,這些書冊中所記錄的一切恍如冰寒的細雪,令我驚顫,令我屏息凝神,舊日的種種在我攤開書頁之時以默劇般演出的方式重新呈現,是一場又一場的饗宴啊!

  首先是那混沌初開的序幕,當地球還在進行造陸活動之時,那該是一幅充滿了熔岩與濃煙,沸騰而又動盪不安的畫面罷。

  然而,即使是如此混亂,還是有些當日的訊息遺留了下來,在如今的內蒙古自治區的鄂爾多斯高原上,我們找到了地球上最古老的岩層──高齡三十六億年。

  然後在六億年之前,海水從南方漫浸而來,淹沒了大地,成為汪洋,生命因而在古海中發源。這時間據說有一億多年,在這之後,陸地上升,再度露出海面,只留下許多滅絕的生物的名字。

  我喜歡那些有趣的名字,譬如「準噶爾小實盾蟲」、「伊克昭莊氏蟲」(其實牠們都是長得很難看的「三葉蟲」),還有「筆石」、「角石」,還有名實相符真的如花朵一般的「海百合」。

  珊瑚出現在更晚的年代,那時地殼顫動頻繁,時升時降,時海時陸。據說在那個年代裡,海水清澈而又溫暖,從粉白到豔紅的珊瑚就在海底伸展堆疊繁殖,無限量卻也是空前絕後地盛開,成為蒙古高原遠古史上海洋生物中最後一抹的絢麗光彩。

  是不是因此而讓我們特別偏愛珊瑚呢?蒙古女子的首飾,珊瑚是主角,其次是琥珀和珍珠,這三樣剛好都不是如其他的配飾像瑪瑙或者綠松石一般的礦石。珍珠原是蚌的心事,琥珀是松脂的淚滴,而珊瑚則是古海中最美好的記憶,都是由時光慢慢凝聚而成的寶物。

  或許正因為如此,蒙古民族對美麗的讚嘆字彙之中常常包含了極深的疼惜,凡是可愛之處,必有可憐之因,在無邊大地之上,只有時光成就一切,包括我們的繁華和空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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