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嶼作家夏曼‧藍波安的第二本長篇小說,他以自身的文化背景為母題,寫三種達悟人「浪子」、「浪人」與「海人」的故事,其中不乏對命運的思索,對文化衝突的探討。本書可說是夏曼創作的高峰作品,敘事純熟,是他過去書寫的總結。
海洋文學向來自成一種特殊的創作領域,好看、動人、純粹的海洋文學十分難得,夏曼不但做到了,而且他以新的視角看台灣,帶給我們新鮮的啟示。全書充滿海洋文學獨有的,安靜、謙虛的哲學,是一種新生命的態度,使得行文帶著一股力量,閱讀者的心靈彷彿也被海水的苦鹹潔淨了。
四面環海的台灣島,是不是應有更多人思考「人與海」的關係?
文章節錄
……假如我可以選擇的話,我選擇月亮的盈虧過生活,上旬月從西邊出現,飽滿的時候從東方上升。
在飛魚汛期結束後,在每天的午後拿著自製的魚槍在水世界上下浮沉的潛水,潛到海底選擇女人吃的魚給我孩子們的媽媽吃,而水世界裡的浮游生物會告訴我潮汐變換的強弱時段,此時我開始跟孩子們的媽媽敘述我在海裡的故事了。然而,水世界裡的綺麗美景,即便就在她的腳下,她也只能想像我在海裡潛水,在夜間划船捕飛魚是蘭嶼島達悟男人天生該有的生存本能。
是的,達悟男人天生該有的生存本能,在我回家定居之後都做到了,然而那些事並不是我內心感到最為欣慰的。當自己年過五十之後,是兒時小叔公,父親,大伯是我最思念的人,是他們的故事教育了我。
小叔公在我父親他們出海夜航,在部落鄰近的海域用火炬,用掬網撈飛魚的時候,往往是午夜過後的時辰。小叔公抱著我觀賞十人船舟用掬網撈飛魚,要我長大時把青春獻給海洋,才可以創作美麗的詩歌歌詞,才可以編劇男人與海洋的故事。如今回想起來,小叔公為何如此喜歡對我說故事,父親,大伯也是,甚至仍健在的叔父,他們都喜歡跟我說故事。
與我合力建造一艘雙人四槳的拼板船,彼時他已是八十二歲的老人了,他在我們家族公用的林地敘述我叔公們的故事,他的達悟語彙經常使用masyakan,語意是說,身體潛在的「野蠻」體力是用來與巨木「格鬥」的,即便那時他已八十二歲,然而他斧削的木塊一根木絲也沒有,非常的乾淨,但叔父未曾對我說,「他累了」,濃縮叔父的話,「就是尊敬每塊取來造船的樹材」。他伐木的同時,寧靜是他原初的體能的泉源。
學校教育學來的知識,對我而言是「理性」看世界,父祖輩們給我的教育是,用「寧靜」觀賞海洋。我聽得懂他們的故事,他們划過的海我划過,他們潛過的海我潛過,他們走過的山林我走過,他們抓過的魚類我也都抓過了,也回敬了我這些尊敬前輩,原來他們跟我說許多的故事就是要我將來當個「作家」。
然而,我還未進階到他們用「寧靜」看世界,在自然環境裡萃取「寧靜」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