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熱蘭遮

發稿時間:2013/01/26
決戰熱蘭遮
決戰熱蘭遮
作者|歐陽泰
譯者|陳信宏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2/12/03

  2012年是「中荷大戰」的350週年,《決戰熱蘭遮》的出版填補了人們過去對於「鄭成功驅走荷蘭人」一事過於民族主義詮釋的缺憾。作者以深厚的史學基礎和史料佐證,透過史景遷式的史詩敘事,書寫鄭成功的傳奇故事。不僅為這場「民族聖戰」帶來不同的詮釋觀點,也探究了一件世界史上的未解之謎。

文章節錄

《決戰熱蘭遮:歐洲與中國的第一場戰爭》

  後來成為國姓爺的男孩在一六二四年出生於日本,就在荷蘭人興建熱蘭遮城堡的時候。在他誕生的三天前,一條眼睛發亮的海怪在他母親的住家附近浮出水面。這條海怪起伏翻騰,甩尾舞動,噴水如雨。然後,就在他母親分娩的最後階段,這條海怪又突然消失了蹤影。靜默中響起金鼓聲,而且一股芬芳的氣味瀰漫在街道上。他的母親昏了過去,夢見一條大魚游向她的腹部。一道光芒照亮了她的房子,並且射上天空。鄰居以為是房屋起火,紛紛趕來幫忙。不過,他們趕到之後卻發現沒有煙也沒有火焰,只有開懷不已的鄭芝龍對著他們說他生了一個兒子。眾人微笑說:「令郎後日必大貴!」

  實際上也許沒有發生這些事情。鄭芝龍根本沒有在家看著兒子出生。另外還有許多關於國姓爺的故事,我們大概也都可以將其視為傳說:例如他把一隻海龜妖怪變成一座島嶼、把劍插入地面而湧出井水,以及消滅了惡鬼與怪物。我們不必把他當成神明崇拜,儘管台灣有許多地方都這麼做。

  不過,在他的傳奇當中還有許多比較細膩的面向,這些我們又該如何看待呢?關於他的各種戲劇性事蹟實在令人難以抗拒,原因是他的人生確實充滿戲劇性。他和他的父親在一場內戰當中各自選擇了敵對的兩方。這種情形不論在什麼樣的文化背景中都不免引人入勝,但在篤信儒家思想的中國更是如此,因為孝道乃是中國人心目中的核心美德。兒子應當順從,並且把家人—尤其是父親—擺在第一位。不過,英雄又應該正直不阿。在國姓爺的人生裡,孝順父親與效忠明朝互相衝突。如同大學者唐納德.基恩(Donald Keene)所寫的:「歷史上沒有幾個人物的人生比國姓爺更富有戲劇色彩。」

  因此,難怪史學家都深深著迷於基恩所謂的「生動多彩的故事,深具各種優點,獨獨不具真實性」。最令人懊惱的問題在於史料的本質。國姓爺及其集團所留下的一切資料—稅收記錄、部隊的戰功以及來往信函—幾乎全都在三百多年前遭到清朝銷毀。清朝、荷蘭、伊比利亞與日本方面的史料雖有幫助,卻都只能提供外部觀點。若想窺探他的組織內部的狀況,就只能仰賴少數早期的文獻,其作者要不是屬於國姓爺組織裡的一員,與傳播這樣的傳奇故事帶有利害關係,不然就是以風聞或訪談而來的資料做為撰述基礎。這兩種類型的作者都喜歡戲劇性的故事,結果這些故事也就像四處流傳的硬幣一樣,每轉一手就變得更為閃亮。

  國姓爺本身似乎也鼓勵這樣的故事。他為自己塑造的公眾形象,是個正直不屈的好漢,不惜為大我犧牲家族利益。當然,他有可能真的是個正直不屈的好漢,不惜為大我犧牲家族利益,而許多史學家也這麼認為。不過,另外有些人則指稱他其實沒有表面上那麼忠於理念。我們無法確知那一種說法才是對的。國姓爺喜歡保持神祕性。他曾一度寫信向揆一指出,他不喜歡別人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或意圖。他寫道:「我既不透露,怎麼可能有人會知道我心裡的想法以及我真正的意圖?」

  我傾向於認為國姓爺是真誠的。大部分的證據都支持這種觀點。儘管我這樣的想法可能是受到那些傳說的引誘,以致踏上了基恩反對的那種路途,但我還是忍不住認為國姓爺在日本的童年可能奠定了他的人格基礎,為他灌輸了界定他人生的美德:正直剛毅,以及戰士對主人的忠心。這是日本武士守則的基本德行,而且我們也有理由相信他兒時接受過武士的訓練。

  我們對他的幼年生活幾乎一無所知,但他遭到父親遺棄之後,顯然由母親及其家族撫養長大。有些作者試圖證明他的母親是幕府或高級貴族的女兒,但她似乎生長於一個低階武士家庭,屬於「足輕」這個階級的戰士,是無權騎馬的步兵。可以確定的是,國姓爺同母異父的弟弟田川七左衛門是足輕。

  在那個時代,日本男童在兩、三歲就開始佩劍。他們年紀輕輕就接受武術與識字訓練—這是武士教育的兩大柱石。國姓爺的童年在日本的平戶島上度過,據說他曾在那裡跟隨花房先生習劍。那裡有一棵老樹的標示牌寫著:「鄭森往昔在壺陽,講武修文鍊鐵腸。此樹當年親手植,到今蟠据鬱蒼蒼。」傳統說法指稱他在離開日本之前種下這棵樹向他的老師致敬。

  此外,還有一幅國姓爺六、七歲時的畫像。畫面中的男孩蓄著一頭長髮,手握武士刀,背部挺直,雙腿微蹲,彷彿裝出騎馬的模樣。學者認為這幅畫證明了國姓爺在抵達中國之前,就曾在日本接受過軍事技能的訓練。

  他父親在他七歲那年派人前來接他,於是他的訓練因此中斷。他離開母親,就在明朝崩解前夕來到中國。這位年輕的劍客對於明朝國度有什麼看法?他在日本住的是一棟簡樸的房屋,現在他不但來到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還被帶到了一幢宏偉的宅第。他家族本身的旗幟高高飄揚在牆上,飄揚在航行於其私人運河裡的船隻桅杆上,也飄揚在守衛宅第大門的部隊所擎舉的旗杆上。

  財富為國姓爺帶來了絕佳的教師,而他的母語雖然可能不是中文,學習表現卻優於他的父親。到了十一歲,他就已經熟讀了中國經典裡最艱澀的一部書:《春秋》。這是所有經典當中最具軍事色彩的一部,描繪了一個標舉忠誠、榮譽及英勇的古代世界,與他剛離開的武士世界頗為相似。在日本武士的故事當中,戰士寧可自戕,也不肯背叛自己的主人或者做出不榮譽的行為。忠誠與正直是武士守則的一部分,而他顯然認為當時的中國欠缺這樣的特質。實際上,他後來甚至也認為自己的父親缺乏這種特質。他後來寫信向鄭芝龍指出:「蓋自古大義滅親……兒初識字,輒佩服春秋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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