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

發稿時間:2010/01/09
推拿
推拿
作者|畢飛宇
出版社|九歌
出版日期|2009/07/01

  推拿是中醫民俗療法,這本書寫的則是中國大陸一群盲人推拿師傅的長篇小說故事。這群盲人有男有女,他們原來在深圳、上海等許多不同的地方,卻陸續來到南京一家推拿中心擔任推拿師傅,在這個主要場景中,發展出包括愛情故事、個人離鄉背景到做推拿師的心路歷程。

  這本書令人著迷的地方是由明眼人寫盲人。如何揣摩盲人的黑暗世界,須有一番功力,作者的文筆活潑生活化,不顯沉悶,藉由肢體動作與對聲音、氣味的描述,來描寫盲人感覺到的豐富世界,因此,與一般小說不同,讀者能跟著作者的筆尖,去聽、去感覺、去重新認識世界,是很特別的閱讀體驗。

  從人物出場,到盲人推拿師接觸新客人的對話,讀者也跟著盲人推拿師重新以「心眼」看周遭;閤起小說,身邊的人、事、物,彷彿以新的面貌存在。作者的文筆雖然輕鬆,但盲人生活的不便與心酸卻歷歷在目,令人感同身受。

文章節錄

  這一天中午進來了一個過路客,來頭特別大的樣子,一進門就喊著要見老闆。

  推拿房的老闆沙複明從休息室裡走出來,來客說:「你是老闆?」沙複明堆上笑,恭恭敬敬地說:「不敢。我叫沙複明。」客人說:「來個全身。你親自做。」沙複明說:「很榮幸。你裡邊請。」便把客人引到客房去了。服務員小唐的手腳相當地麻利,轉眼間已經鋪好床單。客人隨手一扔,他的一串鑰匙已經丟在床單上了。沙複明眼睛不行,對聲音卻有超常的判斷,一耳朵就估摸出物體的方位與距離。沙複明準確地抓起鑰匙,摸一摸鑰匙的長和寬,知道了,這位來頭特別大的客人是一個司機。是卡車的司機,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油味,不是汽油,是柴油。沙複明微笑著,把鑰匙遞給小唐,小唐再把鑰匙掛在了牆壁上。沙複明咳嗽了一聲,開始撫摸客人的後腦勺。他的後腦勺冰涼,只有十八九度的樣子。毫無疑問,他拿汽車裡的空調當冰箱了。沙複明捏住客人的後頸,仰起頭,笑著說:「老闆的脖子不太好,可不能太貪涼啊。」「老闆」嘆了一口氣,說:「日親媽的,頸椎病犯了,頭暈,直犯睏。──要不然我怎麼能到這個地方來?我還有二百多公里呢。」

  沙複明聽出來了,司機是淮陰人。淮陰人民和全國人民一樣,都喜歡「日」人家的媽。但淮陰人有淮陰人的高標準和嚴要求,只日「親媽」,不親的堅決不日。沙複明先給淮陰的老闆放鬆了兩側肩頭的斜方肌,所用的指法是剝。接下來沙複明開始用巴掌的外側搓他的後頸,由於速度特別地快,像鋸,也可以說,像用鈍刀子割頭。一會兒司機後腦勺上的溫度就上來了。司機舒坦了,一舒坦就接二連三地「日親媽」。沙複明說:「頸椎呢,其實也沒到那個程度,主要還是你貪涼。路途長,老闆把溫度打高一點就好了。」「老闆」就是「老闆」,不再言語了,隨後就響起了呼嚕。沙複明小聲地關照服務員小唐,說:「你忙去吧,在外頭把門帶上。」小唐說:「呼嚕這麼響人家都能睡,你這麼小聲做什麼?」沙複明笑笑,想,也是的。沙複明便不再說什麼了,輕手輕腳地,給他做滿了一個鐘。做完了,輔助用的是鹽熱敷。「老闆」最終是被鹽袋燙醒了的,一醒過來就神清氣爽,是乾坤朗朗的空曠。「老闆」坐起來,眨巴著眼睛,用腦袋在空氣裡頭「寫」了一個「永」,說:「日親媽,舒服,舒服了!」沙複明說:「舒服吧?舒服了就好。」

  「老闆」意猶未盡,閉起眼睛又寫了一個「來」。最後的一捺他「寫」得很考究,下巴拖得格外地遠,格外地長,是意到筆到、意境雋永的模樣。司機最終收「筆」了,高高興興地搬回自己的下巴,說:「前天是在浴室做的,小丫頭摸過來摸過去,摸得倒是不錯。日親媽的,屁用也沒有,還小包間呢──還是你們瞎子按摩得好!」沙複明把臉轉過來,對準了「老闆」面部,說:「我們這個不叫按摩。我們這個叫推拿。不一樣的。歡迎老闆下次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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