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美之間

發稿時間:2013/04/06
亞/美之間
亞/美之間
作者|梁一萍/主編
出版社|書林
出版日期|2013/01/17

  本書是第一本集合臺灣的亞美文學學者十餘人針對不同亞美移民創作的文學評論集。全書以地理區分,論述華裔與日本、韓國、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等亞洲移民追尋美國夢的血淚與歡欣。內容豐富,觀點創新,兼具歷史背景與文學賞析的優點,能為一般讀者與專業人士提供亞美文學的入門導覽。

文章節錄

《亞/美之間:亞美文學在臺灣》

二、揮之不去的過去

  表面上,《跨洋渡海》的現在敘述著重於鋪陳老四珍和巴黎記者之間的一段戀情。然而,愛情故事只佔了約三分之一的篇幅,剩下三分之二的情節插曲都在揭露珍的家庭和她本人的過去,這些往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介入兩人的戀情。我們不得不問,在女主角的感情與精神生活中,過去為何佔了如此顯著的比重?老四珍又是如何和過去的自己協商來理解眼前的自己?而莊華又是怎樣透過過去的事件來呈現老四珍漫長的心靈漂泊?我認為敘述者把過去和現在並置,旨在讓老四珍能夠釐清自己的身份,而她獨自在巴黎過著離散的生活,也讓她更加能夠體會她父母的處境,特別是她父親。相較於法國記者,爹爹是個較為慈愛、真誠的大家長,這個體認也讓女主角鼓起勇氣結束這段無望的戀情。

  移民的生活經驗必然涵蓋了舊文化的保存與新文化的吸取。在新舊文化整合的過程中,個人往往不可避免的需要同時應付現在與過去、彼處和此地。在個人適應不熟悉,甚至常常是不友善的環境時,過去總是提供了相對可靠的經驗可供借鏡。但對移民者本身而言,她/他拋諸身後的過去卻從未停止,而是經常流動著。如同霍爾在〈文化屬性與電影再現〉中簡潔地解釋:

  過去一直在對我們說話。不過,這不再是單純事實上的「過去」,就像孩子和母親的關係,永遠都是處在已經「離開母體」的狀態。過去是透過記憶、想像、敘述、神話而建構的。(224)

  在《跨洋渡海》中,莊華同樣藉由「記憶、想像、敘述、神話」來刻畫老四珍身為女性移民的感情、心靈生活的輪廓。

  更確切的說,在老四珍去巴黎之前,她的過去是由她陸續在中國、英國、美國的生活所組成的。根據文本來推論,時間應於1940年代早期持續到1966年左右。雖然文中並沒有明確說出她的生日、她初抵美國的年代以及她去巴黎的時間,文中一些線索卻指出,除了老七姬兒之外,其他六個孩子都是在中國出生。珍的父母在1946年中國內戰爆發前將六個孩子送出中國,而他們自己則在1949年內戰即將結束時逃離家鄉。例如,爹爹在寄給詹姆士的信中,提到姬兒從沒去過遠東(15)。而如同珍和法國記者對話時透露的,她「在中國內戰爆發時,人已經在美國了」(122)。在另一個場合裡,文本清楚指出,家人(除了詹姆士之外)為母親慶生時,爹爹提到的戰事想必是中國內戰,因為我們隨後讀到,一名共產黨情報員勸爹爹回去家鄉「協助重建新中國」(19)。因此,爹爹和媽媽一直等到1949年內亂接近尾聲時才斷然離開中國。最後,在小說中篇幅最長的一節裡,老四珍和法國情人爭論當中,曾影射到中國1966 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在回溯珍的過去生活時,二件事凸顯成為關鍵,都與詹姆士和他的白種太太有關。

  其中一件是有關老五詹姆士居然抗命,未經父母同意即逕自娶了白種女子為妻。在小說開頭,老四珍回想起童年家鄉遠處的灰牆,很像她美國的家環繞花園的圍牆。她緊接著記起了老五詹姆士未具名的妻子,這位被冠上「野蠻人」稱謂的女人侵入了他們的花園。老四珍用充滿種族意味的「野蠻人」稱呼她的弟媳,表明她對

弟媳的敵意一部份出自於種族驕傲(「中國驕傲的執拗」[122]),一部份則出自於情感轉移,起因於她父母的性別偏見,我將在第四部份闡明。

  另一件重要的過去事件,則是爹爹在誤以為詹姆士妻子即將生「兒子」後,改變了對她的態度,這也造成家庭結構的轉變。老四珍覺得自己的安全感受到這位外來入侵者的威脅,她知道爹爹接納了「野蠻人」後,感到極度悲傷苦惱而崩潰:「在她懷孕的最後一個月,他趁詹姆士下午上班時去探望她。她叫他爹爹……」(174)。後來,爹爹又去醫院探望媳婦和嬰兒。老四珍和她母親同一陣線反對「野蠻人」,她感到「一股恐怖的危險橫過。」因此她告訴她父親:你和媽媽之間所建立的緊密一體關係,不能為了接納他們而毀之一旦。你教我這個困難的第一課,我撐過來了,也接受了我的地位。(196-97)

  爹爹得知珍沒有邀請詹姆士夫妻參加她的告別晚會後,感到十分失望,也因此爆發父女間的最後攤牌。她解釋:……我在你的平衡體系裡扮演我的角色,總是隨時準備放棄對我有利的一切,只因為我不想動搖那基本原則,那是我存在的基本模式和重心。這是好不容易學到的教訓,而你要求我這麼做。現在我非要這麼做不可,沒有這原則我不知道怎麼辦,而且我也還沒準備好為了他們的緣故為了他們的小孩而丟棄這原則。我要離開。我要分開一陣子。在舊脈絡之外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怕我沒辦法在新脈絡下活下去。而且,如果我不跟你們站同一邊,我留下來對你們會是無法忍受的。(196,粗黑體係筆者之強調)

因此,在小說的開端,老四珍在巴黎試圖展開新生活,不受過去父權和社會拘束的新生活。

  老四珍由於未婚懷孕和墮胎而萌生的羞愧和罪惡感,使她對父母失和鬧翻感到更加痛苦。她現在年紀在三十上下,有段時間和一個不具名的男子約會,那男人會買植物送她,也曾邀她去島上野餐。在她父母為老五詹姆士和白種妻子的事而鬧翻時,珍顯然已有孕在身。爹爹因珍沒邀老五詹姆士和媳婦參加她的告別晚會而大發雷霆後,我們讀到老四珍和那男人在湖上划船,在島上野餐,那男人向她求婚:「嫁給我吧,把孩子生下來,不要走」(162)。但是她儘管痛苦,仍然決定要出國一年。男人不斷地請求她,而她也因此在分手時灑下了眼淚。這裡「鵝卵石牆」一方面象徵安全感和束縛二者之間的矛盾關係,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珍的兩難處境(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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