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左走:人間差事

發稿時間:2013/04/13
靠左走:人間差事
靠左走:人間差事
作者|鍾喬
出版社|心靈工坊
出版日期|2013/01/25

  本書呈現鍾喬三十年來的重要思想,他以革命的熱情,從文學、戲劇、大眾文化、文創產業、戲劇行動等多元面向,提出深沉的反思與批判;以散文的情感,觀看人間情事,描繪人物身影,向一路靠左的同行者致敬;以宏觀的行腳,述說全球化之下的邊陲處境,希望喚醒土地情感與意識,尋覓反抗行動的深沉根基。

文章節錄

梨花開時──石岡媽媽劇團

前言

  劇場的表現,不能僅僅停留在記憶的光與影之間。劇場殷切地召喚著一種和社會批判相聯結的想像。在歷經整個1990年代以來,社會運動的大舉退潮之後,劇場如何在民眾生活中找尋到實踐的場域呢?

  另類的社區劇場,亦即一種具「成人教育」性質的劇場勞作,似乎讓社區有機會轉化成市民社會文化想像的焦點。而「石岡媽媽劇團」的社區經驗,多少推展出一些有說服性的民眾文化。

  從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發生近半世紀以來最強烈的地震災難以後,「差事劇團」便全力地投入民眾戲劇在地震災區(隨著重建工作的展開,又改稱為重建區)的文化實踐工作。

  稱之為「文化實踐」的理由在於:對劇場與社會轉化關係的理解。亦即,我們對劇場存在著一項共識:表演不僅僅是專業者的權利,也不僅僅是將專業化的表演特效服務於眼前觀眾的感官須求罷了!表演是一種生命的表達,是生活經驗的再現,是個人身體在共同議題中的浮現。

將生活表現為舞台上的形象

  很重要的是,這不僅僅是一項說法,而是要將「說法」轉變為「做法」。在劇場的實踐中,最怕只有說法、想法……卻永遠找不到將它做出來的方法。特別是事情發生在每日為生存而工作、勞動、憂心忡忡的民眾身上時,我們沒有理由不去為做法找尋適當的位置。

  如此,我們稱自己是民眾戲劇工作者。永遠在工作中將生活裡的身體再現為舞台上的形象。

  這同時,我們和一群原本在石岡災區參與成長團體的媽媽們相逢,希望經由戲劇工作坊,讓她們受創的心靈找尋到另一種表達的途徑。

  「我們不會表演,怎麼參加戲劇班呢?」

  戲劇工作坊是從媽媽們的這句話開始的。我們花很少的時間去解釋表演是什麼?一般人如何表演?又或者怎麼表演才會更吸引觀眾?相反地,我們安排了劇場遊戲的工作坊,讓民眾在空間中釋放長久積累於心中的壓力,並自主地產生興奮的感覺。

  事情就是這樣發生著。時間也很快地流動著。

生活軌跡與演出產生互動

  從二○○○年春天開始,我和「差事劇場」的伙伴李秀珣,經常往返於石岡和台北之間。先是春、夏間穿短袖的汗衫在磨石地板上玩遊戲;而後,又接著是秋、冬時分的夜涼時,穿著襪子在草蓆上討論演出的劇碼。回想起來,很多時候,我和工作伙伴的話題不是表演、排練、訓練……等劇場裡熟悉的事情,而是媽媽們的生活軌跡歷經何種轉變。這轉變又如何在劇場工作坊以及每回的演出產生互動的關係!

  這讓我再度聯想起保羅.弗萊爾(Paulo Freire)對「人類學式文化」(antnropological notion of culture)的認知。在他的想法中,文化是人在社會中的行動,是人與社區互動的過程。文化是民眾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舉止。換言之,人人都在生活中生產文化,而非只有美學專業者或菁英才有能力生產文化。而民眾教育工作者是從深入「人類學式文化」而得出批判意識及教學方案,從來不是預先的理論設定。

  劇場源自於生活經驗的覺知(awareness),又將此覺知的過程再現在美學空間中,這是我想表達的想法。因而,我們當然在構思著媽媽們的劇場經驗如何具現於舞台上;但,這些構思都不可能遠離媽媽們的日常生活。

  我們在搞劇場嗎?是的。因為媽媽們的演出漸漸成為公眾目光下的一件事實,從而成立了「石岡媽媽劇團」;然而,我們只是在搞表演活動嗎?恐怕不是,因為,就在媽媽們生活的現場,繁瑣而沈重的重建工作日日夜夜發生著。近在眼前的一項工程便是客家伙房的規劃與再造。也就是所謂三合院的傳統建築,這「伙」字說得再生動沒有了。

  地震時,倒塌的是百年歷史的舊伙房。「轟」然一聲的剎那,住在伙房裡的劉姓客家宗親,除了逃命之外,便是倉促而恭敬地撿拾散落廢墟裡的祖宗牌位;現在,伙房垮了,祖宗牌位被暫時安置在媽媽們上戲劇課的活動中心二樓。這就是發生在石岡鄉一個稱作土牛村裡的劉氏客家宗族的具體災難。

  災難將伙房給夷為平地,為了族群文化的傳承,必須再造一座符合原初風貌的建築。但,重建這具歷史族群意涵的硬體需要住在其間的每戶人家的參與,否則還稱得上是「伙」房嗎?就因為這個理由,非常「人類學式文化」的劇場教育行程寫在工作者的日誌中。

  為了「伙房」的重建,在石岡災區的組織工作者投入艱巨的心力。而劇場工作者李秀珣和我則須要經常和組織者討論實務工作,藉以更多地瞭解當地人的實質需求以及心理變遷。民眾戲劇因而不僅僅是為訓練媽媽們如何演戲而存在!

  「我們沒有在演戲啊!而是透過表演在訴說生命的經驗!」劇團的團長楊珍珍總是自在地向前來探訪的媒體這麼說。我感覺到她做為一個母親和表演者的謙虛和自信。

目睹平凡生命擦亮的火光

  「我當媽媽幾十年了,又有機會上台演戲表達自己的生命經驗……」劇團裡年紀最長的劉媽媽說:「我心滿意足了。」

  石岡媽媽從觀眾轉身變成演員的日子,屈指算來,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這期間,經歷了三個階段的工作坊,並在舞台上「再現」了災區民眾的生活觀照。

  第一階段:形象劇場。以身體的塑像,呈現地震發生前後的景像。在石岡鄉鎮的社區中演出。

  第二階段:生命告白。從述說生命經驗出發,舖陳女性嫁居到石岡來的心靈旅程。在社區暨台北的帳蓬劇場中演出。

  第三階段:論壇劇場。以即興表演編成的劇情,經由對伙房重建的討論,將身體視作對話的語言,和觀眾討論重建「伙房」的爭議。

  劇場是從個人航向共同的旅程。沒有共同的具現,這趟旅程必定顯得單薄;然而,只強調共同卻忽視個人內在或外衍的生命,也只會徒增無謂的沈重。數年前夏日八月間,一場強悍的颱風來襲過後,媽媽們撐著黑傘在帳篷外上妝準備,等候進場演出,我們目睹了農村婦女自我發現的生命告白;現在,媽媽們在舞台上和上台的觀眾對話,身體和語言充滿著關照社區的共同情感,我們目睹了平凡生命所擦亮的火光。

  在劇場中,還有什麼比「目睹」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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