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仙山【春遊記+悲情夢】

發稿時間:2024/02/16
蓬萊仙山【春遊記+悲情夢】
蓬萊仙山【春遊記+悲情夢】
作者|倪瑞宏、黃郁仁
出版社|鯨嶼文化
出版日期|2022/12/07

2023 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

評審推薦語/顧玉玲(決選評審,作家、臺北藝術大學文學所助理教授)

壞品味只容眼角餘光掃過,或說粗鄙低俗,或說嘩眾取竉,不登大雅之堂。然而你走過又繞回,斜側著回首,身心靈俱感好奇,又略受冒犯,假裝未被壞品味過度驚嚇,但就是難以忘懷。

新舊世紀交替之際,民主錄影帶、地下電台、台灣解嚴、報禁解除、台劇錄影帶、開放廣電頻道、第四台、有線電視林立……媒體生態瞬息萬變。在政治經濟大破大立的時代風潮下,冷門時段的「蓬萊仙山電視台」,默默占據了台灣人集體記憶一角:算命、賣藥、報明牌、清涼辣妹、情色展演,以其「白天唸經,晚上摸奶」的奇幻景觀,數度被處以妨害善良風俗的罰款。負責人莊添光一生大起大落,敢衝敢撞,以命理、情色、政治、宗教一再挑戰主流秩序,數度落跑又一再奮起,不惜多次入獄。

兩位年輕的創作者黃郁仁、倪瑞宏,赤手空拳入叢林,不忌葷腥,不囿評比,從莊添光的傳奇事業入手,進行浸泡式的田野訪調。最終以兩冊一套的《蓬萊仙山》AB面,細述其發展脈絡,以及置身其中之人。

佛光旅行社、大亨台語好萊塢、連合會蓋台、蓬萊仙山電視台、許曉丹伊甸園婚禮……這些依稀迴蕩在民間記憶之中,曾轟動一時的舊聞,因其「不入流」而長期受到漠視。那些真假難辨的證詞,詐騙或展演曖昧難分的事件,未被好好記錄、納入當代菁英正史。如今打開書頁,映入眼中的圖與文召喚性十足,滿溢而出全是時代回憶。原來大家都記得。

AB冊各有所衷,但互有呼應。A面《春遊記》以莊添光的人物傳記為主,扣合台灣政治、媒體產業的變革,不受限於傳統的研究框架,行文快意更似武俠說書,不被列入正史也無所謂,映照主角的草莾性格、匪類作風。B面《悲情夢》則貼近台劇錄影帶作品及相關人物,既有女性視角的剖析,也有迴身自問的反思。不執著於歷史真相,而在於誠實經歷與仙山人物的相處互動,不願將之視為垃圾。訪者與受訪者各有創傷疤痕,斷腸人在天涯,還是要努力討生活,真情指數爆表。

這本書是野孩子們的拓土開疆之作,既挑戰歷史真相,也回歸歷史本色。他們深入仙山,不怕弄髒,也無懼獻出自身的危脆不安。他們打開台灣庶民史的新頁,寫下不被認可的情色基進、沒有光環的前衛台派,也留下那些充斥偏見與市場利益的粗暴拚鬥,深情記住它曾有的繁華如夢。

內容節錄

《蓬萊仙山【春遊記+悲情夢】》

「看見」一個自己以外的存在/汪正翔(攝影師、《旁觀的方式》作者)

  在這一個連iPhone發表新機都讓人昏昏欲睡的時代,我們已經失去了體驗。以前我們覺得這只是發生在消費世界當中,但是現在藝術界也好不到哪裡。成長背景相似的藝術家要不死命地挖掘自己內心深處的傷痛(因為老師都說要從自己出發),要不就是前往國外或是發掘一個學術的議題,藉此獲取一種特殊的經驗。那種藝術家經歷長時間,然後對於生命有一番深刻的體悟,然後發而為創作的時代過去了。

  某種程度上,《蓬萊仙山》正好滿足了我體驗的匱乏,它包含了時代脈絡與個人體察。在閱讀A面的時候,我感受到一種史詩的悲壯感。因為文中不僅描述莊董的故事,也俯瞰台灣的產業與政治。我心中的歷史魂不由得爆發了一下。於此同時,我另外一個感覺就是覺得自己以前對於蓬萊仙山這種常民文化的認識很狹隘,我從沒有想過這些人如何憑藉著自己智慧在時代當中生存。但是看到文中描述莊董一次次跑路又一次次奮起,我彷彿回到我30歲的時候,聽聞很多人在大學就經營泡沫紅茶店,然後又倒掉, 然後又經營別的生意那種驚訝感。這對於一個軍公教的小孩而言猶如另一個宇宙。

  正當我沉浸在一種熱愛台灣歷史與反省中產階級的封閉的快感當中時,我看到了B面, 本來嚴肅正向的心情瞬間瓦解,然後就是笑到半死。B面感覺就是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滿懷期待前往一個異世界,但是到了之後卻覺得「好喔」。譬如發現佛光山素菜很鹹,或是發現自己見到偶像,卻被美與善的口號轟炸。還有一些抱怨是來自於發現「不正確」,譬如對於女性的歧視,脫去了邪典或是惡趣味的糖衣,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歧視。

  重點是這些抱怨都寫得非常有趣,像是書中有一段倪瑞宏描述她在片場的心情:「男主角一副受驚嚇貌,白襯衫和卡其短褲的搭配,就像在超商繳費時,會排你前頭結帳買『茶裏王』的普男。此刻的他,用他髮量稀疏的地中海頭頂對著觀眾,賣力地舔著女優私處,看到這時我內心十分煎熬,不斷鼓舞自己『這本來就不是要拍給妳看的!要撐住!』於是我將注意力轉移到大莊製作的布景上,但不到3分鐘後我就宣告放棄。」

  我一方面快要笑瘋了,另一方面我覺得這個斷裂感非常重要。我想到有些當代藝術創作,彷彿創作、研究與對象這三者被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這特別容易發生在面對底層 或是次文化的作品當中。而《蓬萊仙山》的難得之處是,它就是平實地描述一段歷史, 與個人的體驗,甚至沒有試圖要讓這兩者統一在一起。我又想起後現代藝術家 ,她的作品也是去拍攝紐約的布厄里地區,那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地區。但是在她的照片當中卻看不到任何人。在展覽的時候,她在照片旁邊寫下了一些片段的文字,這些文字與照片也毫無關聯。 要說得很簡單,就是文字不能代表照片,照片也不能代表眞實,而意識到這些斷裂其實才是眞摯地尊重眞實。

  按照這樣的觀點,我們其實是無法從特殊的對象身上得到激勵人心的體驗了,不論是 面對底層或是次文化。但是這或許才是一個創作者的立場。所謂的創作對我而言,並非脈絡的考察或是自我感情的抒發,而是要「看見」一個自己以外的存在。這件事是很 困難的。我記得小時候從第四台看見「蓬萊仙山」的算命與辣妹歌舞,儘管我覺得非常荒誕,但是我並沒有眞正「看見」他們,因為我毫不遲疑地認定他們是台灣本來就有的低俗文化。直到我閱讀《蓬萊仙山》,我才眞正意識到,那是一個我完全無所知的世界(請師父到狗圈弘法的事業到底是什麼啦?),在這個荒謬感迸發的瞬間,我開始看見了這些人。

  事實上這個荒謬感不僅僅來自於書中描述的對象,也來自於作者個人,譬如我看到作者描述:「就像在超商繳費時,會排你前頭結帳買『茶裏王』的普男」,我陷入了沉思當中,回想自己是不是以前常常在超商買茶裏王。然後同時我覺得我好像也看見了作者。她不再是一個藝術家也不再是一個研究者,她是一個人,在一個情色片現場,理應非常興奮的時刻,想起了買茶裏王的男人。如果要說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回我們的體驗,我覺得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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