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接觸本書,我也曾為了阿嚕那有勇無謀的夢想搖頭,想奉勸他:「這世界可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讀完這本書,即使依舊認為他是個傻瓜,仍會告訴他同一句話,可是我會再補上一句:「但我會盡全力協助你。」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這樣的夢想,讓我們覺得即使成功機會渺茫,卻願意給予支持。因為,這些傻瓜喚醒了曾經擁有、卻被現實逐漸消磨殆盡的那份熱情與勇氣。
文章節錄
《深山裡的奇蹟雞蛋拌飯店:小光的蛋》
前情提要:
阿嚕(村田二郎)的養雞場遭到鼬鼠侵入,一夜之間,大批雞群慘遭殺害。和阿嚕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直子聞訊趕到養雞場,兩人在後山掩埋了遇害的雞群屍體。之後………
段木全部燒光時,時刻已經過了下午三點。
「小直,妳肚子餓了吧?」
經阿嚕這麼一問,我才發現自己是空腹的狀態。現在想想,我從早上開始就什麼都沒吃。
「對啊。」
「去我家吃飯吧!」
阿嚕指著就在我面前的小光雞蛋。
我微微一笑並點頭回應,但我覺得自己的笑容似乎變得有些落寞。
在阿嚕催促下,我踏進了久違的村田家。
「我先去看看我老媽的情況。」
「她在睡覺嗎?」
「大概是。她從昨天開始,身體情況就不是很好。妳坐在那裡等我一下。」
阿嚕帶我坐在餐桌前面之後,便走進走廊。
一個人留下的我不經意地環顧著起居室。
滴答滴答刻劃時間的老掛鐘一如往昔。仔細一看,廚房的瓦斯爐、水槽、我背後的小茶櫃、以及後門……這些令人懷念的景物,都是小時候的我親眼見過的。
滴答、滴答、滴答……。
我豎耳傾聽秒針的聲音,有種彷彿時光倒流的感覺。那時候在這間起居室傾聽時鐘秒針聲音的自己,以及現在聽著相同聲音的自己,兩者的存在重疊,我感覺彼此的存在似乎逐漸變得曖昧而模糊。
心裡吹過一陣風,是我和大吉與阿嚕三個人在山野裡四處奔跑遊玩時,那種令人不禁感到興奮開心的風。
那時候真的很快樂。想法純潔、思考單純,世界充滿了謎團。或許所謂的長大成人,便意味著想法會沾染上汙垢、思考變得複雜,以及失去探索世界的好奇心吧……。我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發出微小的嘆息。
「妳怎麼了?怎麼又在嘆氣?」
阿嚕邊說邊走了回來。
「我只是覺得很懷念。」
「這麼說來,妳已經很久沒來過我家了。」
「對呀。因為我們總是在我家的店見面啊!」
阿嚕瞇起眼睛說了句「的確是」,接著告訴我「我老媽睡了。」
「她最近身體都不好嗎?」
「不,到前天為止精神還不錯。她只要身子好轉,就會勉強自己到處走動,然後又累倒。每次都這樣。」
阿嚕眉毛擠成八字形,露出苦笑。
「對了,小直,妳肚子餓了對吧?好,就讓即將成為雞蛋拌飯專家的我做給妳吃吧!」
阿嚕向我伸出手,意思是要我把小光的蛋交給他。但是我輕輕搖頭。
「我自己來。」
「是嗎?既然如此,拿去,這是碗公、筷子和打蛋的小碗。飯匙是這個。妳試看看醬油和柴魚醬汁各一半。那樣很好吃的!」
阿嚕將需要的東西全部備好給我。
我雙手輕輕捧著小光的蛋,在心裡呢喃著「要敲了喔」,正準備朝碗公邊緣敲下去時──。
「啊,等一下!」
「咦?」
「打蛋的時候,應該往平坦的地方敲才對。因為那樣碎掉的蛋殼才不會掉到裡面去。」
「原來如此。不愧是即將成為專家的人!」
「妳在胡說什麼。關於雞蛋,我早就是專家了!」
「啊哈哈,說得也是!」
我重新拿起雞蛋朝餐桌表面平坦的地方一敲,敲破了蛋殼。或許是小光下蛋時體力尚未完全恢復的關係,蛋殼很薄且出乎意料之外地脆弱;但即使如此,蛋黃和蛋白都很新鮮,圓潤飽滿地躺在小碗裡。
「小直妳看。新鮮的蛋白裡面,因為有碳酸氣體形成的小氣泡,所以不是透明的,而是呈現混濁的白色。」
「真的耶!」
「妳看,我真的是專家,對吧?」
阿嚕挺起胸口說道。我心情愉悅地想著「男人不管到了幾歲,還是跟小孩一樣幼稚」,另一邊,我這個成熟的大人回了他一句「對啊,不愧是專家。」
我將裝在小碗裡的雞蛋均勻打散,並依阿嚕所說,放入分量相等的醬油和柴魚醬汁調味。雖然他說滴入一滴香油,可以讓味道變得更香,但我想直接品嚐小光雞蛋原有的滋味和香氣,所以沒有加香油。
「妳將雞蛋倒在飯上準備攪拌的時候,要盡可能避免混入空氣。因為一旦混入太多空氣,就會很難吃出雞蛋的味道。」
「嗯,我知道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筷子切開飯混合雞蛋和白飯,以免氣泡混入飯粒之間。阿嚕也迅速地做好了他自己要吃的雞蛋拌飯。他使用的雞蛋是奇蹟似地保存在遭受鼬鼠攻擊的雞舍中,由 Araucana(原產於南美智利的雞隻品種,蛋殼為淡淡的水藍色)產下的「幸福的藍色雞蛋」。
「小直,妳要海苔嗎?」
「不用。」
「七味粉呢?」
「不用。」
看見一直搖頭的我,阿嚕開心地瞇起眼睛。
「我想也是。都做好了,我們吃吧?」
「嗯!」
我們隔著餐桌面對面坐下,雙手合十說了一句「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這是我三十五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在從懂事開始就不知道說過多少次的這四個字內,加入令胸口發熱的感謝之意。
阿嚕手上握著筷子,但他並未動他自己的雞蛋拌飯,而是盯著我瞧。
我朝他「嗯」地點了個頭,輕輕將雞蛋拌飯撥入口中。
好鮮甜。
咀嚼的瞬間,我如此心想。
我感覺小光拚命產下的蛋,比起以往阿嚕送我的那些美味雞蛋要來得更加鮮甜可口。雖然同樣是「我開動了」,但一念之差就能使食物滋味產生如此大的轉變,這件事讓我體會到了新鮮的感動。
小光,很好吃喔──。
我腦海裡閃過被其他雞群啄屁股、差點喪命的小光身影。即使身處絕望深淵,但仍主動啄食我摘的小雞草時那種感觸,彷彿昨天的事情一樣清晰。還有那之後牠逐漸恢復健康的模樣、以圓滾滾的左眼凝視著我的目光,以及身首異處、逐漸被泥土掩埋的模樣也歷歷在目……。
我一口一口仔細地品味著,一邊將小光雞蛋做成的拌飯送入口中。
「小直……」
阿嚕輕喚了我一聲。
我手上拿著筷子和碗公,發自內心微笑說道:
「這顆蛋,真的非常甘甜……」
「嗯。」
怎麼會這麼甜呢?甜到幾乎讓人感到悲傷──。
我心想,眼裡滴下的淚珠讓嘴唇發癢。我以舌尖舔去淚水,味道有點鹹澀。
「阿嚕,你快點吃啊!」
「也對……」
那之後我們兩人不斷一邊說著「滋味真甜」、「好鮮甜喔」,一邊打直腰桿,享用那碗雞蛋拌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