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桌上的水手

發稿時間:2012/10/27
貓桌上的水手
貓桌上的水手
作者|麥可.翁達傑
譯者|李淑珺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2/09/14

  成長小說往往描述一個小說主人翁歷經一些事務後,邁向成人的歷程。近日李安導演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與《貓桌上的水手》,都是藉由海洋來錘鍊一個孩子的心志。《貓桌上的水手》著重在與船上的人的遭遇,麥可.翁達傑(MICHAEL ONDAATJE)的文字不瘟不火,寫出一個來自斯里蘭卡可倫坡的十一歲男孩麥可登,隻身往英格蘭與母親會面的故事。故事從餐廳裡的「貓桌」(即地位最低,離船長最遠的位置)開始,卻展延出了交織的人生故事,文字與布局無一不動人的精彩小說。

文章節錄

遠離

  在我的人生中出現這樣一艘大船之前,我見過什麼樣的船?一趟遊河旅程中的挖空獨木舟?亭可馬里港口的一艘遊艇?我們的水平線上始終都有幾艘漁船。但是我從來無法想像這樣一座即將越過海洋的雄偉城堡。我之前有過的最長一段旅程是坐車到努瓦拉艾利亞跟荷頓平原,或坐火車到傑夫納,那時我們在早上七點上車,在傍晚才下車。我們靠著自己的雞蛋三明治,一些「薩拉古里」芝麻球,一盒紙牌,還有一本小本的《男孩專屬》的冒險故事書,渡過了那次旅程。

  但是現在我被安排要搭船到英格蘭去,而且要自己一個人去。沒有人說過這會是一次不尋常的經驗,或者這旅程會很刺激或危險,所以我面對它時,也沒有帶著喜悅或恐懼。也沒有人事先提醒我這艘船會有七層,總共容納超過六百人,包括一個船長、九個廚師、許多工程師、一個獸醫,船上甚至還有一間小牢房跟幾個用氯氣消毒的游泳池,將跟我們一起航行過兩座海洋。我的舅媽在日曆上隨意標下啟程的日期,也通知了學校我會在學期結束時離開。我即將在海上待二十一天的事實,在談話中似乎不顯得有什麼重要,所以我甚至很意外我的親戚會不嫌麻煩地陪我去到港口。我本來以為我會自己搭巴士,然後在波瑞拉轉運站換另一班巴士。

  只有一次有人試著告知我這趟旅程的情況。一個名叫芙拉薇亞.普林斯的女士剛好要搭同樣這班船,而她先生認識我叔叔,因此有一天下午她被邀來喝茶,跟我見面。她會搭頭等艙,但是答應會幫忙照顧我。我小心地握了她的手,因為她手上戴滿了戒指跟手鐲,然後她轉過頭繼續被我打斷的對話。那一小時裡,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聽著幾個叔叔講話,算著他們吃掉了幾個切邊的三明治。

  在我待在那裡的最後一天,我找到一本空白的學校考試小冊子、一枝鉛筆、一個削鉛筆機,跟一張手描的世界地圖,然後全都放進我的小行李箱裡。我走到外頭,跟發電機說了再見,然後挖出我以前拆開來,又無法再拼回去,因此埋在草坪底下的收音機的零件。我也對娜納拉楊跟古納帕拉道別。

  我坐進車裡後,有人跟我解釋說,等我越過印度洋、阿拉伯海跟紅海,然後穿過蘇伊士運河,來到地中海後,某一天早晨,我就會來到英格蘭的一個小碼頭,我母親就會在那裡接我。我擔心的不是這趟旅程有多神奇或多遙遠,而是我母親怎麼可能知道我會在什麼時候抵達那個國家這樣的細節。

  還有她是否真的會在那裡。

  我聽到一張紙條被塞進我的門縫裡。上面寫著我三餐的用餐位子都被分配在第七十六桌。另一張床鋪還沒有人睡過。我穿上衣服出去外頭。我不習慣樓梯,因此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在餐廳裡,第七十六桌總共有九個人,包括另外兩個大約跟我同年齡的男孩子。

  「我們似乎被分配到貓桌,」名叫藍斯葛提小姐的女人說:「在最沒有地位的一桌。」

  我們顯然位於遠離船長桌的地方,因為船長桌在餐廳的對面那頭。另外兩個男孩當中,一個叫做拉瑪丁,另一個則叫做卡修斯。前面那個很安靜,另一個則一臉輕蔑的樣子,而我們全都互不理睬,雖然我其實認得卡修斯。我之前跟他念同一所學校,而他雖然高我一年級,但我知道他很多事。他惡名昭彰,還曾經被退學一學期。我很確定我們要等很久才會說話。但是我們有一點挺好的是,這桌似乎有幾個有趣的大人。我們有一個植物學家,一個在坎迪有自己的店的裁縫。更令人興奮的是,我們還有一個鋼琴家,而他開心地宣稱他已經「跌到谷底」。

  他就是瑪薩帕先生。他晚上會跟交響樂團一起演奏,下午則會教鋼琴,因此他的船票有折扣。在吃了那第一頓飯之後,他款待了拉瑪丁、卡修斯跟我許多他的人生故事。是因為瑪薩帕先生經常用他熟知的歌曲中令人困惑又經常帶著猥褻的歌詞,讓我們大飽耳福,我們三個才接受了彼此。因為我們都很內向又彆扭。之前我們甚至沒有任何人對另外兩個人表現過一點招呼的樣子,直到瑪薩帕先生將我們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建議我們張開眼睛跟耳朵,說這趟旅程會是一次重大的教育。因此在我們登船的頭幾天結束時,我們發現了我們可以一起發揮好奇心。

  貓桌上另一個有趣的人是納維爾先生,一個退休的拆船人。他在東方待了一段時間後,要回到英格蘭去。我們經常去找這個壯碩而溫和的男人,因為他對船的結構有很詳細的知識。他拆過許多著名的船。但是跟瑪薩帕先生不一樣的是,納維爾先生很謙遜,只有當你知道如何從他口中擠出一件事時,他才會講出他過去人生中的那些情節。但若不是他在回應我們連珠炮似的問題時如此謙虛,我們也不會這麼相信他,或這麼著迷。

  而且他可以在整艘船的任何地方自由來去,因為他在幫東方遊輪公司做安全研究。他介紹我們認識他在引擎室跟鍋爐室的大批同事,我們也在旁邊觀看下面船艙裡進行的一切活動。跟頭等艙比起來,位在地獄層的引擎室則終日翻攪著難以忍受的噪音與熱氣。跟納維爾先生在奧蘭賽號上各處走兩個小時,就可以很清楚所有危險跟不怎麼危險的可能性。他告訴我們,吊在半空中的救生艇只是「看起來」危險而已,因此卡修斯、拉瑪丁跟我經常爬進去救生艇裡,從這居高臨下的據點偷看乘客的一舉一動。正是因為藍斯葛提小姐說,我們在「最沒有地位的一桌」,毫無社會地位,讓我們有了正確的信念,知道事務長、服務領班,以及船長等官員眼中根本看不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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