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個裸體陌生人

發稿時間:2017/06/23
一千個裸體陌生人
一千個裸體陌生人
作者|凱文.哈札德
譯者|高子梅
出版社|臉譜出版
出版日期|2017/06/03

  在美國第五大城亞特蘭大擔任「緊急醫療救護技術員」(EMT),原本只是作者凱文.哈札德目睹911事件後,因對受創生命無處可去所升起的愛國選擇,但是,救人一命從來就不是只靠醫療技術和正義感,他用十年救護車生涯,來記得一千個猝不及防的孤獨死和赤裸陌生人。

文章節錄

《一千個裸體陌生人:看盡生死的孤寂與瘋狂,救護車的邊緣急救紀事》

槍戰後的七分鐘

  那是我被排回班表後的第一個勤務。克利斯和我被派去處理行人被車撞死的通報案件。我們找到被撞的行人時,他人趴在地上,已經死了,就在紅龍蝦餐廳前面。我們確定他身亡,有個警察懶洋洋地在我們四周拉起黃色的封鎖線。天色已暗。附近的人開始四處閒逛,但圍觀群眾不是很多——還不至於多到為了想一探究竟而在封鎖線上推擠。

  因此我們尚有時間在這平和的氣氛下,暫停手邊工作去思索死者的牙齒究竟是怎麼回事。它掉了出來——就像整副假牙——完好無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對於這一點,我毫無頭緒。這應該只發生在當某種龐大沉重的物體急速撞上一副血肉之軀時,才會有的一種奇特現象吧?反正我們在這裡也無事可做,我索性走回救護車上,這時,我身後有閃光燈喀嚓閃了一下。我轉身看見克利斯手裡拿著相機,他表情似乎也很訝異。他看看我、看看屍體、再看看手裡的相機。我們兩個人一句話也沒吭,但其實心照不宣:我們費盡心力尋找慘案等級的勤務,拍下奇人怪事,這次總算一箭雙鵰。他沒拍屍體照片,只拍牙齒——跟身體分家但完好無缺的整副牙齒,像塑膠發條玩具一樣躺在路上。但拍這張照片究竟要做什麼?

  我們還來不及想,無線電就響了。

  紅色警示燈一路閃爍,車窗裡的建物飛掠而過,夜色燈影明滅不定。克利斯加快車速。勤務調度員的聲音從無線電裡劈啪響起。某高中舞會才剛開始,災難便降臨了。第一個通報出現時,只有一人被槍殺,但現場仍有槍聲,人數增加到兩名,然後是三名。我們抵達那裡的時候,槍擊才剛結束。

  我們停好車,跳出車外,先評估現場狀況。幾十名驚慌失措的學生正在尖叫,另外還有很多學生紛紛把車停下來。某家加油站的員工鎖上大門。警察試圖封鎖現場,但徒勞無功。一架新聞直升機已經在嗡嗡飛來的路上。案發現場中央有三名病患。那是我們的病患,正在流血,孤伶伶的。我們沒拿擔架,只拎了急救袋就過去了。但每踩一步,都踩得到彈殼。警察回報有九十幾發子彈,這數字顯然有誤。

  當我們抵達病患那兒時,有兩名是站著,另一名安靜地坐在地上。其中一個孩子的個頭兒很高,看起來緊張慌亂,右肩和左腿被子彈貫穿。而旁邊另一個孩子的鼻頭被子彈打穿,還有一顆子彈穿過他的上唇,再穿過牙齒,卡進他的硬顎裡。這孩子一句話也沒吭,只是瞪大眼睛看著我們。第三名傷者是個患有兒童肥胖症的小胖子,手臂被子彈貫穿。他是三個孩子當中最冷靜又傷勢最輕的,對於我們的提問,他都能點頭回應。我們私下叫他彌勒佛。

  在等第二輛救護車趕來的同時,現場簡直像瘋人院一樣。有一隊消防員趕到了,他們同樣驚慌,其中一個還踩了彌勒佛一腳。至於他們的隊長始終跟現場傷者保持五英尺的距離,只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不斷對著他的無線電大喊,要他們快點派運輸直升機過來。高中生一車車抵達,每一車的學生都比上一車來得更激動。在第一架新聞直升機抵達後,第二架也跟著來了,接著會再冒出十幾架。現在開始每隔幾秒就有人繪聲繪影地說槍手——不管他們是誰——又回來了。每傳一次,群眾便跟著恐慌一次。現場很吵、很熱、很亂,充斥著汽油味和血腥味。圍觀群眾放聲大叫,我們的病患放聲大叫,就連我們的消防隊長——﹁媽的我的醫療後送直升機到底在哪裡?」——也在放聲大叫。

  「幹!」克利斯說道。「我們把他們全載走。」

  「三個都載?你要三個都載走?」

  「你說得對,」他說道。「那我們挑兩個好了,你覺得留下哪一個?」

  三十秒後,我們把所有病患都送上救護車。高個子那個一直哀哀叫,射中臉部的那個老是動個不停,只有彌勒佛靜靜坐在長凳尾端。克利斯對我點個頭,我跳上駕駛座,呼嘯離開。總計,我們待在現場時間不超過七分鐘。坐在後車廂的克利斯不時撞來撞去,忙著剪開衣服和剪斷繃帶,插入靜脈注射管,呼叫醫院待命,重新評估傷勢。一抵達醫院,我立刻跳出車外,隨手抓住經過身邊的一名救護員,請他幫忙我們一起把這三個孩子接力送去檢傷分類,再一路送進外傷手術室。整個世界都在那裡等我們,有刺眼的手術燈和一堆等著解答的疑問,護理師、醫師、抽血師、X光師、掛號人員和外科醫師全員到齊。警察隨後趕到,詢問相關問題。袋口有拉繩的透明袋裡裝著傷者的衣服、皮夾、手錶、戒指、項鍊、手機、皮帶、鞋子還有……

  「這什麼?」

  哪怕四周一片混沌、吵雜,哪怕那個臉部中彈兩次的孩子愈來愈驚慌,但仍聽得出剛剛那聲音的語調暗示這裡面有問題——於是我的注意力瞬間被抓住。我轉身看見一名醫師正盯著彌勒佛的下背部看,用戴著手套的手將他往前壓。克利斯也在看,臉色開始發白。醫師抬頭看,嘴裡順勢喊道,單一入口槍傷,傷口在下背部脊椎右側四寸的地方——正中腎臟,沒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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