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實習醫生深夜下班遇襲的隨機殺人事件,及男護士深夜於公廁遭殺傷的反同性戀者暴力事件,原本應該毫無關聯,卻因一名女大學生的遇害而全盤逆轉。約翰‧哈威詩般簡練的文字與節奏,探入人心最深的脆弱,當愛有多深,傷就有多痛,隨時伺機在黑暗裡猝然襲來……
文章節錄
《刀鋒邊緣》
凱倫‧亞齊發現提姆‧富萊契的時間,差不多就是芮尼克穿過雷斯市場,走向阿洛西爾斯之家的時候。她看見有個東西橫在從大學校園通向人行步道的鐵梯頂端。一團黑黑的東西,一半卡在第一道門裡,一半在門外。像一團被丟棄的舊衣服,或裝著垃圾雜物的垃圾袋。快走到階梯頂端的時候,她才發現不是的,不是垃圾,躺在那裡的是一個人。起初她還以為是個醉漢。但是讓她察覺到不對勁的,是從那人身體底下露出來的聽診器膠管。
凱倫抓住欄杆,穩住身體,低頭看著下方,環形道路的路面因汽油而反射出彩虹光芒。握在手裡的老舊鐵欄杆冰涼涼的,她低頭靠在欄杆上,額頭也冰涼涼的。等驚慌稍微平息,呼吸終於平穩之後,她才轉過身,挨近一些。可能已經過了三分鐘,或四分鐘。
她用臀部把門頂開,先是拖,然後拉,把富萊契弄進門裡。他全身上下好像都動不了了,只能靠她拉。凱倫竭盡力氣把他翻過來,讓他仰躺,然後俯身把臉湊近他,手指在他手腕摸索,尋找脈搏。她拼命壓抑自己,不去看他的傷口,以及那一團團已經開始凝結的鮮血。
「提姆!」她高聲喊著他的名字,彷彿要用叫聲喚醒他似的。「提姆!」
一輛連結大卡車駛過天橋底下,伴隨車聲而來的是車燈的光線,在凱倫起身時照亮了她的臉。富萊契的隨身聽掉在內門附近,很莫名的,她竟彎腰確認開關是不是關上了,免得浪費電力。
她衝向醫院,強迫自己的雙腿加快速度,但腿卻不聽使喚,只聽見運動鞋有紋路的橡膠硬底踩在天橋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她不知道躺在那裡的提姆‧富萊契是生是死。
凱倫花了好一晌功夫才把事情講清楚。但她一講完之後,所有的程序就非常有效率的展開了。和凱倫談話的急診醫師就算感到意外,也完全沒有表露出來。她只能看見提姆裹在毯子裡,躺在擔架上被推進簾幕之間。她聽見同樣低聲悄然的交談聲。輸血。清醒。手術。他們讓她坐在角落裡,最後又給她一杯有點涼掉的甜茶,裝在稜紋的彩色塑膠杯裡。
「他還好嗎?」
「請不要擔心。」
「他不會有事吧?」
不匆不忙的步伐,走開了。
「天哪!」提姆‧富萊契第一次到她房間的時候高聲嚷著,「天哪!」盯著她的臉,她的胸部,「你美極了!」
「小姐?」
凱倫的手指緊緊抓著杯子,抬起眼睛。這警察有一頭薑黃色的頭髮,一張讓她想起自己弟弟的臉。他的安全帽抵著膝蓋,輕輕敲著,很有節奏。一身藍色的制服。
「我在想,」他說:「你是不是可以回答幾個問題?」
凱倫罩在紫色針織上衣底下的胸部又揪緊起來,她開始哭。
警察四下張望一下,有點尷尬。
「小姐……」
但她的淚還是掉個不停。他蹲在她面前,從她手裡拿走杯子,和他的安全帽一起擺在地上。加入警隊三個月以來,保羅‧豪頓已經碰過不少事情。有一次,他攔住四個在酒店關門之後拿著酒瓶報仇的年輕人;也曾經從三樓窗戶抱出一個三歲幼童到梯子上。還有一次,值班就快結束的時候,他聽見尖叫和咒罵聲,循線走到一家小酒館的後巷,找到一個趴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女朋友丟到他臉上的飛鏢還沒取下,就在他眼睛下方。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他都直接採取行動,從來不假思考。但眼前這個情況,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對。
「沒事的,」他說,不太有把握的拍拍她的手。她抓著他的手指,用力捏住。
「或許你想再來一杯茶?」他建議。
凱倫搖搖頭,突然又喘不過氣來了,不只掉淚,還嗚咽起來,怎麼也安撫不了。兩個鼻孔都冒出泡泡,保羅‧豪頓用空著的那隻手掏口袋,找出一張皺巴巴的衛生紙。
「擦吧,」他說,輕輕揩著。
旁邊有人轉頭盯著他們看。
「不要臉的渾蛋,」有個女的高聲罵,「別煩她!」
「只要穿上制服,」另一個說,「他們就以為自己愛幹什麼都行。」
「對不起。」凱倫喘口氣,用變硬了的衛生紙擦擦眼睛四周,然後擤鼻子。
他和她弟弟不像,凱倫透過淚水迷濛的睫毛看她,心想。這警察年紀比她弟弟還小。她覺得很對不起他,發乎內心的歉意。
凱倫把捏成一團的衛生紙交給他,他塞進口袋,站起來。他雙腿後側有點痛,很想揉一揉,但此刻不行。他從胸前口袋掏出筆記本。
「我還是得問你幾個問題。」他說,臉紅了起來。
提姆‧富萊契在過去的八小時裡,一直感覺到身邊有很多人,一張張蒼白的臉孔,白色或藍色的制服。壓低以掩飾驚慌的嗓音。其中又有一聲慘叫,尖銳且清晰。後來,他很確定穿著護士制服的莎拉‧雷歐納德站在那裡,對他微笑,要他好好休息,保證他會沒事。但等他想開口喊她名字的時候,她就不見了。還有凱倫。他不管是醒是睡,都沒看見凱倫。
現在來了個年輕男子,大約二十三、四歲,身穿淡藍襯衫,深色格紋外套,深色長褲。一頭棕色頭髮亂七八糟,沒有一根聽話。醫生?不,他不認為這人是醫生。
「我是刑警奈勒。」這人說。他比富萊契還年輕,但若非在此時此刻的情況之下,一點都看不出來。「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富萊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究竟是誰,又是為什麼。特別是究竟是誰。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完全出乎意料。他當時嚇壞了,傷得很重。他記得黑毛衣,手套,以及罩住整張臉,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