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黑夜盡頭》是一部生動的歷史小說傑作。勞工階級家庭出身的作者傑斯．沃特，刻劃故鄉華盛頓州斯波坎市在廿世紀初的罷工運動，取材史實，文字質樸，爭取言論自由和工人權利的激烈抗爭場面令人動容，並加入堅強的女性角色。書中描寫一對年輕的流浪工人兄弟，四海為家，以零工維生，他們乘運貨火車來到華盛頓州斯波坎市。彼時銀礦開發官商勾結，無數礦工在寒冬悄無聲息地死去，工人們決定不再忍受發起罷工遊行，就在一次抗爭活動中，兄弟倆鋃鐺入獄，兩人最終將因價值觀差異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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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黑夜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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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裡，有沒當班的條子，有礦場的代表、警衛和普通百姓。他們脫了外套，捲起襯衫袖子，靴子踢出團團灰塵，手上揮著警棍、球棒、斧頭、鋤頭和鐵鍬。這是他們今天早上搗的第三個流浪漢營地，已經不再拿尋找殺害沃特伯里警察的兇手做幌子了。
吉格和小萊站起來，向左外野跑去，經過一個搖搖晃晃想穿上靴子的男孩，小萊想起那個男孩的名字，他叫迪亞哥，左腳被捆包機弄傷後，工作介紹所就不肯再為他介紹工作。小萊想起這件事時，迪亞哥拿了一根耙子柄到後面。
「該死的流浪漢！」有人喊道，「滾，你們這群遊民！」他們也不是不曾被人從鐵路旁的流浪工人營地中趕走，但小萊感覺這次不一樣—這些人想活埋他們。
兄弟二人跳過低矮的左外野圍欄，溜下堤壩，往河邊逃去，揮著短棍的人裡面，幾個比較狂熱的跟了上來。沿河的路上有一排雙柱屋，在一個堆著木頭的門廊，有個黃裙子女人拿著錫製咖啡杯，看著這場追逐戰，彷彿在潘塔奇劇院看戲。
這時，小萊才留意到還有兩個流浪漢也跟著他們一塊跑，一個是他的朋友朱勒斯，朱勒斯是斯波坎本地人，有帕魯斯印第安血統，他是在比利．桑德的帳篷復興會上認識這個老人。在洛克福德打工時，朱勒斯跟他同一組，都六十歲了，幹起活來還是不知道什麼叫疲倦。他也在牧場打過工，背駝了，滿臉風霜，黑髮如潑出來的油。他說起話來同樣不知道什麼叫疲倦，常常在爐火旁講故事，講到一半時，還會從英語切換成法語，笑聲洪亮，他說那是「我唯一還會說的薩利什語」。
另一個跟著他們一塊跑的男人，小萊並不認識。人很瘦，很蒼白，穿著破舊的大衣，戴著一頂幾乎看不出原樣的帽子。他有白鬍鬚，但除此之外，此人的年齡完全是個謎，說他三十，說他五十，都有可能。
他們四人拚了命，爬上懸崖上一塊突出的岩石，底下就是湍急的河水。既然無路可走，只能折返，走到一塊狹窄的泥地時，這四個流浪漢對上了六個持械的男人。
帶頭的暴徒往前一站：「看來你們走到十字路口。」他又高又壯，一頭灰藍色的頭髮像是剛鋪柏油的馬路。小萊猜他是沒在當班的警察，想像他的警用雨衣掛在斯波坎常見的護牆板後方的門把上，屋裡正烤著麵包，他的妻子在照顧嬰兒，而他，則來給流浪漢拔牙齒。
吉格也往前一站──他和那個警察好像兩枚棋子。「這是怎麼回事？」吉格用他那老百姓的口氣問道。
小萊見過吉格對警察來這套──裝得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好像在理髮椅上突然坐直身體。有一次，他們在一個鐵道機廠宿營，來了兩個警察，要替塔夫特的巡遊火車開路，吉格居然開始跟對方討論塔夫特是否有足夠票數通過《潘恩關稅法》，當掛滿彩旗的火車隆隆駛過時，吉格已經讓一個警察相信威廉．詹寧斯．布萊恩會是一個更理想的總統。
但這次這個傢伙一點也不喜歡吉格的魅力，「這裡不歡迎你們這些無政府主義的沃布里。」他說。
「那麼，你今天走運了。」吉格說：「因為這裡沒有無政府主義者，我是世界工業工人工會的一員，我想這並不違法。」
灰藍髮的男人說：「對我來說就是違法。」他拿著警棍敲打自己的手。「那麼，你們這些臭遊民首先要什麼？挨一頓揍還是洗一頓澡？」
小萊和朱勒斯交換了眼神，兩人都轉頭往後看。跳河？但斯波坎河不能洗澡，不能玩水，也不是古樸的蒙大拿魚溪。它將整座科達倫大湖的水排到哥倫比亞河，最後流向太平洋，一路岩石嶙嶙，白浪淘淘，而且湍急洶湧，要是跳下去，沒淹死也要凍死。
吉格還在扮演律師。「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們我們犯了什麼法呢？」
「反煽動法，不能有三人以上聚在一起進行公開演說或組織活動。」灰藍髮說。
「我們又在組織什麼了？」吉格問：「瞌睡球手工會？」
聽了這句話，連沒穿制服的條子都咧嘴笑了，朱勒斯更是發出他的招牌大嗓門笑聲。他們之中的第四個人──穿著破舊西裝的瘦子──保持沉默，雙手插在口袋裡，頭往前傾，帽子斜向前。
「兩天前有個警察中槍。」灰藍髮說。
這句話讓吉格也安靜下來了，他清了清嗓子。「你不會認為我們中有人跟這件事有關。」
「的確。」灰藍髮承認。「我不認為跟你們有關，但如果這能給我一個藉口攆走一營的流動工人，我會接受。」他拿著警棍又向前邁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