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所超收考驗減刑政策
台灣監獄的超額收容率去年突破20%大關。有立委及學者贊成減刑，藉此改善獄政人權。但以民國96年全國減刑來看，不到兩年內超過半數減刑犯回籠，收容人數又急遽回升。
文 蔡沛琪（中央社記者）
0.4坪，這比一塊榻榻米還小的方寸之地，是台灣監所每名收容人平均分配到的生活空間。他們宛如沙丁魚群擠壓，橫陳並列睡覺難以翻身，尿急如廁後回頭卻找不到容身之地。不論是刺龍刺鳳的大哥或是豪門權貴的大老，名字都簡化成四碼代號，如此看來，在這裡似乎諷刺地實現另類的平等。
台灣監所人滿為患不是太陽底下的新鮮事，近年來矯正機關收容人數節節上升，法務部矯正署統計，從1994年5萬2,958人攀升到2013年6萬4,800人，在近20年間大增上萬人，超額收容率更在去年10月突破20%大關，法務部長羅瑩雪坦言，「比起國際人權標準是不及格」。
監獄之中以桃園監獄、宜蘭監獄等北部監所大爆滿，超收不但造成政府財務沉重壓力，也拖累台灣的國際形象。
鐵窗內的人從何而來？根據法務部及監察委員分析，首先，隨著刑法幾度翻修，如今改為一罪一罰，台灣採取寬嚴並進的兩極化政策「重罪重罰、輕罪輕罰」，導致「大尾」的長刑期受刑人人數增加，像犯下多起性侵、強盜、殺人案的死囚王國華竟曾因不堪鐵窗漫漫長日，一心求死連寫幾十封信，要法務部長有擔當快執行槍決，爾後終於在民國100年3月伏法。
根據統計，平均近半數受刑人出獄後，會「心癢難耐」又回籠，「光榮出獄，毫無悔意」，結果反而越關越大尾。此外，無期徒刑須服刑超過25年才能報請假釋、數罪併罰裁定執行刑期提高到30年、重罪三犯不得假釋等規定，都拉長受刑人執行時間。
值得注意的是，再犯率高的毒品、公共危險、竊盜、詐欺案名列大宗，以嚴打酒駕、修法趨嚴為例，去年貪杯醉後上路而鋃鐺入獄者就占全體受刑人五分之一。
眼見監所人滿為患，立法委員廖正井順勢提出《中華民國103年三年罪犯減刑條例》草案，高呼希望今年讓微罪者及早出獄，以紓解超收困境。
然而，減刑到底行不行，會不會是超收痼疾的最佳良方？
律師陳長文在《中國時報》投書〈減刑，人權國家不得不的選擇〉，表達支持。他指出，台灣受刑人人均使用面積僅0.4坪，令他感到汗顏，基於保障人權而贊成減刑，認為政府必須利用減刑所爭取的時機，改善獄政人權。但是，立委劉櫂豪認為，不該只因監所人滿為患就減刑，否則可能減刑後過了半年監所又爆滿了，減刑與否也要考慮社會的觀感。
法務部不置可否，表示依憲法規定，特赦、減刑是總統特權，總統如果認為有必要，會要求行政院和主管部會研擬草案，法務部目前沒有收到指示或評估。
翻開歷史，台灣最近一次是在96年實施全國性減刑，萬人收到天上掉下來的自由大禮受惠出獄，收容人數大幅降到5萬3,965人，監所得以喘息鬆口氣。意外也不意外的是，減刑副作用在短短不到兩年內浮現，超過半數減刑犯回籠，收容人數又急遽回升，重回人滿為患的往日。
減刑對受刑人開綠燈，卻難保導致社會治安亮紅燈，當年有更生人泣訴，出獄想找頭路全被老闆打回票，饑餓難耐才行搶。更甚者猶如人間失格的悲劇，有減刑犯在96年獲釋後沒幾天，活活打死台大副教授謝煥儒，引發「縱囚上下交相賊」抨擊聲浪。
放下減刑這把雙面刃，司法系統著手從「前門政策」減少源頭，應用緩起訴、易科罰金、附條件的緩刑、易服社會勞動等多元轉向制度，雖然招致富人花錢消災、矯治成效不佳等批評，但不可諱言確實有助減少入監人數。
至於矯正機關的「後門政策」，則是機動調整移監，把收容人移往人數密度較低的監所，並充實台南明德、花蓮自強等外役監的收容人數。鎖定再犯率高的毒品犯，在新店、台中及高雄戒治所內開設戒毒班，對毒品受刑人實施毒品處遇方案，妥善應用空間，紓解擁擠情況。
監獄地小人稠為人詬病，但誰想與其為鄰？既然外尋不可得，法務部計畫分階段推動十年擴建、遷建、新建計畫，目前台北監獄、宜蘭監獄、台中女子監獄正進行擴建工程，加上《軍事審判法》修法後，原屬國防部的台南軍事監獄、北部地方軍事法院檢察署看守所，交由法務部接手，暫解燃眉之急。
從感嘆獄中歲月流逝在盼望與絕望，到戲謔一間房幾條漢，監獄內的罪與罰永遠是經典難題。面對超收困境，降低犯罪率、減刑、毒品除罪化、擴建監所……又非一蹴可幾，不妨傾聽德國學者李斯特（Franz von Liszt）的聲音，「好的社會政策，就是最佳的刑事政策」。
這0.4坪的方寸之地，不只考驗政府的智慧，也在試煉人心對黑暗的相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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