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列系列 II:家園

發稿時間:2014/04/26
基列系列 II:家園
基列系列 II:家園
作者|瑪莉蓮.羅賓遜
譯者|姬健梅
出版社|漫步文化
出版日期|2014/04/02

  羅賓遜以獨特的觀點與高超的筆法寫作親情主題,不落俗套。故事描寫美國「基列」小鎮的牧師家庭:垂垂老矣的牧師父親、離家二十年歸來的浪子、懷著悲傷往事的小女兒,沒有過多的戲劇性情節,老父親與大孩子的日常,幽微寧靜如輕緩波動的湖光,湖面之下,是深沉的愛與企盼,終願能獲得諒解與救贖。

文章節錄

《基列系列 II:家園》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充滿憂慮和混亂,得要應付老人家的期望和焦慮,再應付他的失望,每一次失望都令他焦躁不安,睡不著覺,脾氣不好。那些日子裡她得哄父親吃飯。冰箱和餐櫥裡塞滿了他自認為記得傑克愛吃的東西,而他疑心葛洛莉會太早放棄,以避免浪費為藉口,把東西全吃了。因此他除了一碗燕麥粥或一個水煮蛋之外什麼也不肯吃,雖然奶油派的派皮不再鬆脆,萵苣也萎軟了。她擔心萬一傑克永遠不來,這些東西該怎麼辦。想到要坐下來和心碎的父親一起面對一桌不新鮮、被羞辱的盛宴,這個念頭令人難以忍受,但她還是不免去想,以提醒自己她有多生氣,又多麼有理由生氣。事實上,她計畫過在夜裡把食物偷偷拿到屋外,以鄰居的狗所能吃的份量,因為若要送給鄰居,那些食物已經太不新鮮,沾染了痛苦和悲傷,他們多半也會拿去餵狗。

  葛洛莉練習過發作怒氣,預期著他將到來。你以為你是誰!你怎麼能夠這樣不顧別人!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些話變成了:你怎麼能夠這麼卑鄙,這麼殘忍,這麼邪惡……諸如此類。她開始希望他會來,好讓她能把心裡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嗯,她當然生氣,聞著那幾條香蕉麵包在餐櫥裡熟到發臭。你憑什麼!她在內心怒吼,明知道她父親唯一的祈禱是傑克會回來,而且會留下。

  「他信上說會『待上一陣子』!一陣子可以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收到那封「大函」之後,他們有了傑克的地址,那封令她父親流淚顫抖的信。她父親又寄了一封短信和一張小額支票,以免第一封寄丟了。他們等待著。傑克的信攤開來擺在早餐桌上,也擺在晚餐桌上、檯燈桌上和莫里斯安樂椅的扶手上。當艾姆斯牧師來跟他下棋,他把信摺起來收走過一次,大概是不希望有一道疑惑的目光落在信上。

  「是的,他一定會來。」他會這樣推斷,彷彿眼前的不確定只跟那封信的措辭有關。兩個星期過去了,然後又過了三天。接著來了那通電話,而她父親果真跟傑克講了話,果真聽見了他的聲音。「他說他後天到!」她父親的焦慮變成了痛苦,但始終沒有失去耐心。「我相信一定是某種嚴重的麻煩導致了延遲!」他說,藉著讓自己擔心受怕來安慰自己。又過了一個星期,然後是第二通電話,再度告知他將在兩天後抵達。在那之後又過了四天,他回來了,站在後門門廊上,一個身穿棕色西裝的瘦削男子,用帽子拍著褲管,彷彿拿不定主意該去敲玻璃窗,還是轉動門把,還是乾脆再離開。他看見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惱人的事物或是一個障礙,用那種忘了隱藏的直率看著她。她是他意料之外的麻煩。他沒有料到她會在這兒,她想:他不高興看到我。

  她開了門。「傑克,」她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進來吧。」她懷疑自己是否會認出他來,假如她在路上跟他擦肩而過。他臉色蒼白,沒刮鬍子,眼睛下面有個疤痕。

  「嗯,我回來了。」他聳聳肩膀。「我該進去嗎?」他似乎在詢問她的意見,也在請求她的許可。

  「當然。你想像不到他有多擔心。」

  「他在嗎?」

  他還能在哪裡?「他在,在睡覺。」

  「很抱歉我遲到了。我想去打通電話,結果巴士扔下我開走了。」

  「你應該打個電話給爸爸。」

  他看著她。「那具電話在一家酒吧裡。」他說。他說話很小聲,不露感情。「我本來想要梳洗一下,可是我裝刮鬍刀的袋子掉了。」他有點擔心地摸著下巴上的鬍渣,彷彿那是個擦傷。他對這種事情一向過度講究。

  「沒關係。你可以用爸爸的刮鬍刀。坐下來吧,我替你倒杯咖啡。」

  「謝謝。」他說:「我不想給妳添任何麻煩。」她沒有說他現在開始擔心這件事已經太遲了。他的態度疏遠、恭敬而躊躇。至少在這一點上,他仍舊像她記憶中的那個哥哥。她知道自己一個嚴厲的表情就可能把他趕走,使她所有的禱告都白費,更別提她父親的禱告,他從不曾停止禱告。如果他在父親睡覺時來了又走了,她會告訴老人家他來了又走了嗎?她會告訴父親是她的怒氣趕走了他嗎?這個瘦削、疲倦、未經梳洗的男子,這個甚至不願踏進門裡的人?而他走到廚房的後門來,這是他們從小養成的習慣,因為母親幾乎總是待在溫暖的廚房裡等著他們。他想必是按照舊日的習慣,不假思索地這麼做了。像個鬼魂,她想。

  「不麻煩,」她說:「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謝謝,葛洛莉。我很高興知道這一點。」

  他說出她的名字時猶豫了一下,也許是因為他不太確定眼前是哪一個妹妹,也許是因為他不想顯得太親暱。或許親暱需要努力。她開始把水加進過濾式咖啡壺裡,但他說:「不好意思,──我可以躺一會兒嗎?」他用手遮住了臉。這個手勢,她想。「這種情況不該發生的。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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