匱乏

發稿時間:2014/05/10
匱乏
匱乏
作者|馬暘、葉文斌
譯者|楊濤斌、蔣文豪、魏宏舉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14/04/09

  政治專家馬暘和經濟學家葉文斌跳出對中國未來分析的窠臼,提出經濟、社會和政治三大匱乏,並剖析藏在光輝「中國夢」底下真實存在的衝突與矛盾。書中更尖銳指出,未來十年,中國的「匱乏」將是習近平、李克強政府待做的功課,也成為一股改造全球的顛覆性力量。

文章節錄

《匱乏:中國到底還缺什麼?》

第九章 自由:在防火牆後的世界繼續搖滾

  在美國,說一條黃金獵犬醜等同於一種褻瀆。但在中國東北寒冷的黑龍江省省會城市哈爾濱,情況卻並非如此。二○一二年春,該市官員所發布的《哈爾濱市養犬管理條例》正式施行,要求狗主人自行處置「大型犬和烈性犬」,包括了黃金獵犬、拉布拉多獵犬、鬆獅犬、獒犬以及其他四十五個犬種。當局禁止養狗的理由堪稱荒謬,他們說雖然這些狗不咬人,但它們會「嚇到」市民。一旦被主人拋棄,這些狗就很可能被移交給一個地下的狗販子網絡,並被送往屠宰場。至少許多居民都這麼認為。

  哈爾濱的狗主人在法令頒布後怒火中燒,立即組織了街頭抗議和請願行動,以阻止這個非人道的法律變成現實。公眾抗議浪潮來勢洶洶,他們情緒激昂,團結一心反對這項毫無道理的公共政策,其抗議聲勢甚至連官方媒體也無法忽視。來自哈爾濱的一個網路呼籲在中文的網路世界激起了特別大的迴響:

  哈爾濱狗狗的今日就是我們愛犬的明天!!!請轉發!請放下手頭的工作,撥打文末的電話,為我們的愛犬爭取生存權利好嗎?

  請所有的愛狗人士看完後點一下分享,也許就是如此不經意的動作卻可以拯救到數百、數千條狗狗的生命。

  請不要嫌麻煩,請不要覺得事不關己,不要覺得哈爾濱路途遙遠,

  這一次是哈爾濱,下一次可能就是上海,就是北京,就是杭州……

  抗議者在文中刻意暗示將會發生「屠狗傳染病」,試圖為當地的這類草根性運動爭取全國範圍的同情。這樣的做法並不難,因為媒體上經常會出現悲痛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傾訴他們對寵物的依戀之情。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奶奶說,由於自己孤身一人,她飼養的薩摩耶犬是她唯一的陪伴。另一位老先生則淚流滿面地表示:

  我有糖尿病、心臟病、腦動脈硬化,老伴身體也不好。二○一○年養了金毛以後,它帶著我出門鍛煉身體,我的病才好多了。我家金毛從來不擾民,我溜它時都會收拾糞便。我家住在頂樓,三樓一戶居民經常鬼鬼祟祟,金毛起的早,四到五點就叫我起床,我看見他偷東西了,他就老舉報我的狗,這是第五次了。金毛上樓的時候能推著我,不然我都上不動樓了,要是把它打死,我怎麼活啊?

  在美國這樣的國家,人們很容易想像最高法院會迅速上演名為「美國狗主人VS.哈爾濱市政府」的最終高潮,其結果幾乎是確定無疑的(最終劇情:狗主人是贏家)。然而在中國,儘管公眾對這樣粗鄙且極端激烈的政策表達了強烈的怒火,但政府依然可以一意孤行。沒有法院或其他法律方面的救濟工具能讓公眾阻礙政府的暴行。絕望的無助感似乎已籠罩了哈爾濱公眾,他們除了持續不斷地展開遊說和陳情外,沒有什麼更多的資源能夠抵擋當局的肆意妄為。

  發生在哈爾濱的這則奇聞反映了中國共存卻又矛盾的兩種現實:正與大多數人的想像不同,中國是逐步自由開放卻又存在諸多過當禁令的國家。市民在哈爾濱街頭進行的示威遊行未遭到即刻的鎮壓,這反映出了中國政治更加自由的一面。然而,中國民眾若沒有國家允許,便不得擅自飼養身長超過二十七點五英尺(七十公分)的狗,這種要求實在太過分了。

  誠然,今日中國的經濟和社會自由度在前幾世代人的眼中是完全無法想像的。許多層面上,中國都比二十年前更加自由。然而,既存的自由度不再足夠應付社會的渴望。尤其當經濟成長的速度飛升,社會和政治的自由卻沒有沿著典型的發展軌跡,與其一起進步,這公眾難以接受。而這就是傑出亮麗的經濟記錄掩蓋了個人自由的悄然萎縮。然而,在經濟榮景中積累了大量財富之後,數百萬的中國人──其中許多人自視為中產階級──似乎不再嚮往過去所期待的物質生活,其集體想望正經歷一次心理的轉變。

  現今,中產階級逐漸嚮往普世自由權利──資訊自由、言論自由、司法保護以及所有權意識,並視為生活不可缺少的組成。鮮少有中國人要求西方政治核心的選舉式民主。然而相反地,中國人們越來越期待的是,如養狗的權利,而且無需接受無情的要求,放棄自己的愛犬。或是獲得安全的食品權利,呼吸清潔空氣的自由,以及追求任何符合自己想像的、中國式幸福的自由。

  中國中產階級逐漸升高的心理預期,其弔詭之處在於,經濟和物質繁榮引發了個人中對社會政治期待的轉變。多數中國人變得更加富裕,但他們對國內事務的現狀卻不滿意。最近的皮尤全球態度(Pew Global Attitudes)調查證實了中國公眾不斷上升的不滿情緒,這源自於廣義上的「成長代價」。此次滿意度調查的項目中並不包括經濟成長,而民眾對「腐敗官員」的關注程度明顯上升到了百分之五十。這展現了中產階級日益升高的生活品質期待,恰好與政府忽視社會問題、無法強化個體自由間產生極大的落差。另個證據則來自最新的蓋洛普民調(Gallup opinion poll),其結果出人意料地顯示,將近百分之六十的中國受訪者認為環境保護應該優先於經濟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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