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的風信子

發稿時間:2014/09/27
低地的風信子
低地的風信子
作者|鍾芭.拉希莉
譯者|三珊
出版社|天培文化
出版日期|2014/09/01

  從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個性截然不同的兩兄弟,為時勢所迫分隔在大洋兩端。當摯愛的弟弟因理想而喪失生命,做哥哥的卻選擇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照顧弟弟留下妻女……承受另一個人的生命,需要多少勇氣與決心?

文章節錄

《低地的風信子》

  她告訴他,她一輩子都是從這個陽台觀察世界。政治活動的隊伍,政府遊行,來訪的顯要人士。每天清晨都由氣勢驚人的川流車輛開始這一天。這個城市的詩人和作家過世後也會經過這裡,他們的遺體被花朵覆蓋。雨季期間,行人涉及膝的水過街。

  秋天時分,杜爾迦女神的肖像會到來,冬天是薩拉絲瓦蒂。巨大的泥塑像在大鼓和小喇叭吹奏聲中,被迎到城裡。祂們被引領到卡車後頭的拖板上,然後在節日尾聲被載走,送入河中淹沒。目前學生們正從大學街走出來。人群與納薩爾巴里的抗爭團結一致,他們拿著旗幟和海報,拳頭高舉到空中。

  他注意到她坐著的那張折疊椅。它有一片像懸帶一樣吊掛的布條,用來當作坐椅。有一本書不經意的放在椅子旁。是一冊笛卡兒的《沉思錄》。他拿起這本書。

  「你在這個熙來攘往的地方閱讀嗎?」

  「這有助於我集中精神。」她說。

  她已習慣讀書、睡覺時有這些噪音;這些聲音不間斷地陪伴她的生活和思緒,這持續的喧囂要比安靜來得更讓她舒緩。在屋內,她沒有自己的房間,較為麻煩。但是陽台一直是屬於她的地方。

  他的視線落在她在閱讀的那些書頁上。

  「笛卡兒先生告訴我們哪些有關這個世界的事呢?」

  她把她知道的告訴了他。有關感知的極限,和一塊蠟的實驗。把蠟拿近熱源,即使它的物理面相改變了,本質還是不變。「人的心智才能夠感知這件事,而不是感官。」她說。

  「思想先於觀看?」

  「對笛卡兒而言,是的。」

  「你有沒有讀過任何馬克思的著作呢?」

  「一點點。」

  「你為什麼學哲學?」

  「它幫助我理解事物。」

  「但讓它產生關聯的是什麼呢?」

  「柏拉圖說,哲學的目的是教會我們如何死亡。」

  「除非我們還活著,否則沒有東西可學。我們在死亡之中都是平等的。比起生命,死亡有這樣的好處。」

  他把書遞還給她,將它闔起,使得她找不到之前閱讀的地方。

  「在這個國家,學位現在已經變得無意義了。」

  「你正在攻讀物理碩士學位。」她指出這點。

  「我父母想要我拿學位。對我來說不重要。」

  「什麼事對你來說才重要呢?」

  他朝下望著街道,比著手勢。「我們這座無可救藥的城市。」

  他轉移話題,問起她和瑪納許跟哪些人住:兩個舅舅、他們的太太,還有兩家人的小孩。這間公寓曾經屬於她的外祖父母所有,不過他們跟她的父母一樣,已經過世了。她的姊姊們住在別的地方,她們都已結婚,散居在四處。

  「你們都在這裡長大嗎?」

  她搖頭。有好幾個不同的家,在東孟加拉、庫爾納,以及福里德布爾,她的父母和姊姊們曾住在那些地方。她父親是地方的法官,她父母和姊姊每隔幾年就要從一地遷往另一地,搬進政府支付的美麗平房裡,坐落在景色優美的鄉間地區。那些房屋還配有廚師和門房。

  瑪納許出生在其中一個家。他幾乎不記得了,但他的姊姊們還會談到他們成長時期,他們共同的過去。來給他們上跳舞和歌唱課的老師,他們吃飯用的大理石桌,他們玩耍的寬闊遊廊,屋裡有個隔間,專門用來放他們的娃娃。

  那些職務派任在一九四六年結束,因此他們舉家回到加爾各答。但幾個月後,她父親說他不想一直在那裡住到退休。他已在城外活了大半輩子,無法忍受城市生活,尤其當那裡的人互相殘殺,附近地區全被摧毀殆盡的時候。

  在暴動期間,她父母有天早晨就從歌麗和烏達恩現在站著的同一個陽台上,目睹了某個景象:一群暴徒包圍一個回教徒男人,他騎腳踏車送牛奶到他們家。暴徒正在報復;有報導指出,那個送牛奶人的一位表親涉入一場在城裡其他地區發生的印度教徒攻擊事件。他們看著其中一個印度教徒,一刀捅入送牛奶人的肋骨中。他們看見原本是家人那天要喝的牛奶潑灑在大街,混合他的血色,轉為粉紅。

  因此這家人搬到加爾各答西邊的一個村莊,距離原來的地方有幾小時路程。她的父母寧願在一個平靜無事的地方,離開親人,遠離騷亂,建立最後屬於他們的地方。那兒有個池子可捕魚、戲水,有雞給他們生蛋,還有她父親喜歡養花蒔草的花園。那裡除了農地以外沒有別的,有泥土路、天空和樹林。最近的一家電影院在二十英里外。每年一度的市集會將書商聚集過來。夜晚一片漆黑。

  山路上的一場車禍奪走她父母的性命。他們在惡劣的天候下前往山中的避暑地,換換環境。歌麗當時十六歲。房子賣了,在那片靜謐的地方,她的家人消失無蹤。突然失去他們,的確是重大打擊,但後來她的外祖父母過世,才更教她難過。她在他們的家裡成長,在床上睡在他們倆中間。她日復一日見到他們,看著他們變得病弱。她祖父曾是梵文學院的教授,死時胸前還放著一本書,而她就是受到他的啟發,才研讀現在的領域。

  她看得出來,烏達恩對於她至今特殊的生命歷程頗為著迷:她出生於鄉間,她願意離開父母生活,她沒有和多數的家人同住,就這點而言,看得出她的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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