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街游擊戰

發稿時間:2016/02/13
番茄街游擊戰
番茄街游擊戰
作者|連明偉
出版社|印刻出版
出版日期|2015/08/14

2015開卷好書獎‧年度好書‧中文創作

  推薦理由:新生代作家令人眼睛一亮的新作,三個中篇透過在地第一人稱觀點,身歷其境帶領我們進入就在台灣身旁但又視而不見的菲律賓底層生活百態。文字鮮辣逗趣,逼視現實卻不凝重,是難得大步走出島國狹隘自戀窠臼的成功突破。(朱偉誠)

          ——轉載自《中國時報‧開卷》

文章節錄

《番茄街游擊戰》

第一部 番茄街游擊戰

偷木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警衛離開?在警衛的可樂放瀉藥?謊報火災?還是要有人假裝受傷?我們約好每個人都要想辦法,到時候在學校討論對策。

  我的英文名字叫做愛芮莎,我的中文名字叫做王美安。我今年十二歲。我喜歡的顏色是紅色,因為基督的血也是紅色。我家裡有四個人,有爸爸、媽媽、我和妹妹。我的爸爸在台灣做生意,我的媽媽在菲律賓賣芒果。我讀尚愛中學小學六年級。我最喜歡的科目是中文……

  愛芮沙正在嚴平老師面前背著自我介紹,又是一連串無意義的語言。

  「你想到了沒有?」我用手肘推了推承善的肥肚。

  「……我的名字是金承善,我今年十二歲,我我我……不要吵啦,等一下就輪到我了。」承善冒著汗,非常緊張地盯著一團方方正正的中文和韓文小抄。

  彼得拿著修正液在鐵椅上畫畫,他聽見我在叫他,停了一會兒,皺起眉。

  彼得這個書呆子一定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愛芮莎穿著制服裙子,搖搖擺擺將一臉慌張的承善叫去講台。

  「等一下偷木頭時要變身為偵探喔──」愛芮莎說。

  承善被嚴平老師留了下來,所有的同學都會背二十句自我介紹,只有承善口吃般抓抓頭、摸摸肚子,吐不出完整的中文。

  我們跟著嚴平老師離開學校,走了一段下坡,來到學校附近一只綠色鐵閘門前。行進中,一個人影鬼鬼祟祟跟在我們身後。我停下腳步,用手肘推推愛芮莎和彼得,瘦巴巴的人影一臉受驚停了下來,那是承善家的司機查爾。承善也轉過頭,瞪了過去。

  「他不會再跟過來了。」承善說。

  我們跨過鐵閘門,好奇地打探嚴平老師住的地方。

  嚴平老師說鐵閘門裡住的都是華僑,有錢人,校長也住在這裡。左右兩排相連的黃綠色建築,共三層樓。嚴平老師指了指校長住的建築,我還以為會看到老太婆穿得皺巴巴的大內褲和繡著玫瑰花的鬆垮內衣,但是沒有,陽台上空無一物,連窗戶也關得緊密。各家各戶的啞啞都在紗窗後面忙著洗刷磁磚,在廚房準備晚餐。嚴平老師住的房子是校長提供的,和老太婆住的屋子連在一起。嚴平老師說有時候學校早上有活動,主任也會來借宿。

  我們站在嚴平老師住的屋前對望,感到不好意思,不知道要不要進去。承善需要課後輔導,學校不開放教室,我們只好來這。我跟著愛芮莎探了進去。一個廚房,客廳裡擺著一張米白色長桌和八張椅子。嚴平老師替我們倒水時,我推了推承善,問查爾要做些什麼,為什麼查爾沒有穿西裝?承善嘀嘀咕咕,不肯說。我逼問他,才知道查爾前幾天剛剛被Fire了。承善緊張地看著手中小紙條。

  我的名字是金承善,今年十二歲,我喜歡吃肉,不喜歡吃青菜。我的爸爸是商人,我的媽媽沒有工作。我讀尚愛中學六年級,我不喜歡菲律賓人,我喜歡韓國人……

  愛芮莎、彼得和我從冰箱中搜出Red horse當地啤酒,我們圍著嚴平老師吵吵鬧鬧,說老師喜歡喝酒又喜歡抽菸,我們也要學。嚴平老師一面糾正承善發音,一面要我們安靜點,說會吵到其他住戶。嚴平老師笑著說要喝啤酒就喝吧,不過不要告訴校長。

  「我才不會告訴老太婆呢,她一定會給我洗腦,說一堆亂七八糟基督什麼的。」我湊上前,興奮地喝了一口。

  啤酒很冰很苦,我還是比較喜歡台灣的小米酒,喝起來甜甜的。

  彼得、愛芮莎和我輪流喝了幾口後都放棄了,剩下四分之三的啤酒。

  「長大了,就會知道啤酒該怎麼喝,尤其是又苦又清涼的啤酒,有些味道是你們這個年紀不會懂的。」

我當然不服氣,硬是多喝了幾口,啤酒真的一點都不好喝。

  我很快就放棄一定要喝光啤酒這件蠢事,想著到底該如何偷木頭。

  離開嚴平老師家,我們快步越過鐵門,怕被老太婆發現,之後,我們大剌剌走在達拉癢村莊閒晃。我說過幾天要和吉祥去打線上遊戲,還說下個禮拜天要去SM百貨逛街,買幾件新衣服,我們東一句、西一句閒扯。路過一棵壯碩的牛奶果樹時,我把書包丟在地上,準備大展身手。牛奶果樹結滿紫澄澄的果實。愛芮莎、彼得和承善都找了小石頭,努力丟向牛奶果。我們昂起頭,看著果實在黃昏的綠色枝葉中搖搖擺擺,一點都沒有要落下的跡象,即使脖子和手臂都痠了,還是不能輕易放棄。

  「回去拿長木棍,上面再綁著刀子。」愛芮莎說。

我可沒那麼容易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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