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之外

發稿時間:2016/10/01
信仰之外
信仰之外
作者|V.S.奈波爾
譯者|胡洲賢
出版社|馬可孛羅
出版日期|2016/08/11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V.S.奈波爾認為,伊斯蘭教有其獨斷的要求。他的聖地在阿拉伯的土地上;他的神聖語言是阿拉伯語;皈依者的歷史觀被迫改變。不管喜不喜歡,皈依者都必須摒棄自身的一切。因此,人們會對自己是誰、是什麼產生各種幻想,這些皈依國家要陷入沸騰狀態,是再輕易不過了。相隔17年再造訪,《信仰之外》不再由V.S.奈波爾主觀敘事,而是躲在幕後,讓當地人說故事。讓這些皈依者的困惑與精神,在全球化的當下,更顯突出。

文章節錄

《信仰之外:重返非阿拉伯伊斯蘭世界》

  從五歲半到十五歲,黛薇一直住在西蘇門答臘。她父親來看過她一次,當時她大約八歲;兩年後,她母親也和一些朋友來看她。從十二歲開始,每個齋戒月的假日,黛薇都會到萬隆去,這個村子可說是她的全世界。

  宗教或文化的純粹乃是基本教義派分子的幻想。也許只有閉關自守、與外界隔絕的部落,才能夠強烈而單純地知道自己是誰。我們其餘絕大部分的人依照各式各樣的程度,都只是文化融合的產物,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與自己的複雜性共存。有人靠本能行事,有些人則像黛薇一樣,同時保持著自覺。她說:「我的生命因為不同世界的融合而更顯豐富。」

  十五歲那年,她離開蘇門答臘村落,前往英格蘭找她當學者的父母。她和父母共度的歲月並不多,卻發現自己和父母之間並沒有任何相處上的問題。在村子度過的那幾年,讓她變得宗教味十足且保守拘謹;她認為父母太過自由,有時甚至覺得母親的裙子太短又太緊。儘管她的政治態度及時改變,但她的個人價值觀還是保守如故。拜母系的米南加保傳統之賜,這種保守態度反而給了她某種程度的女性自重(不全然是伊斯蘭教的)。

  由於她熱愛村子裡的生活方式,似乎讓她在許多方面都暴露於昔日基本主義派分子的地區衝突中。就好像上個世紀長達三十年摧毀掉米南加保的皇室和他們的宮殿、並讓荷蘭趁虛而入成為統治者的宗教戰爭,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一樣。就算心裡惦記著最近關於「多元」社會的學術研討會或國際會議(這種會議在印尼幾乎無休無止,是無害的新聞自由替代品),但諸如上述那類的問題或相關主題,一定還是經常縈繞在黛薇心頭。因為不用我敲邊鼓,她就繼續針對真正的信仰和古老的方式發表近乎正式的聲明。

  她說:「說到人和真主之間的關係,一個人應該謹守純粹的伊斯蘭教形式,而不是統合的形式。我們不可能一方面是個虔誠的穆斯林,卻又恪守並實行多神或靈魂學說的信仰。但是談到人與鄰居之間關係的安排,也就是我們如何過群體生活,每個團體卻有不同的需求和風俗。只要不違反基本教條,我不相信有任何放諸四海皆準的宗教或國家概念應該用來消滅這些傳統做法。」

  這就等於重新表明她的看法是,在上個世紀激烈的宗教戰爭之後,所謂伊斯蘭教和「adat」(傳統律法)的關係已取得協議。

  「伊斯蘭教被擺在最崇高的地位,最高的法律主體,傳統律法必須依附其上。諺語說:「傳統律法倚靠『sharia』(伊斯蘭教律法),伊斯蘭教律法則倚靠『Kitab』(《可蘭經》)。」任何明顯違反伊斯蘭教,譬如喝酒、賭博、鬥雞、娶五個以上妻子的作為等等,都在嚴禁之列。至於其他方面則無妨,因為《可蘭經》或先知的話語並無隻言片語禁止母系制度。」

  儘管在黛薇心中一清二楚,但人與真主的關係,似乎與人和鄰居的關係差不多。有些事情總是模稜兩可,甚至關於婦女地位的事情也是如此,而這些在西蘇門答臘信仰方面模稜兩可的情況,再度等待基本教義派的狂潮來臨。

  整個下午我都待在黛薇的辦公室。當我離開時,國科會辦公室正紛紛關上門,官僚氣十足的這棟圓形大樓,因為很多員工顯然都已下班離去,愈發顯得沒有人味。我在前面的路上攔了一輛計程車。攔車容易得很,但這輛計程車十分破爛,窗戶打開,沒有空調設備,偏偏又碰上下班的尖峰時間。雅加達的尖峰時間交通鐵定混亂,今天的情況格外糟糕,因為接近總統府的部分中心街道已經封閉,以籌備RI50,也就是印尼獨立五十週年的官方縮寫的慶祝活動。嚴重塞車的結果,是熱氣翻騰著廢氣和車體反射的亮光,我有好幾分鐘時間不得不正對著擋在前頭那輛小汽車的屁股:

    加油

     不要死前

    都還不信耶穌

  雅加達有許多汽車和小貨車都貼有類似的貼紙;人們有宗教的需求,需要一些非人類所能給予的慰藉,是這個半皈依的國家在福音上想要攫取的。年輕的計程車司機來自蘇門答臘,輪廓分明,他打量我可能來自印度,就用英語說印度是個好地方,充滿了神祕。可惜我們之間並沒有足夠的共通語言來深入這個困難的話題,只好任其無疾而終。他陷坐在半塌的司機座位上,雙膝張得開開的,穿著卡其褲的一雙長腿晃個不停,讓人心煩意亂。為了打發時間,他居然開始教我印尼語。在度過漫長的興奮下午之後,這一天也即將在這條熱浪滾滾、廢氣瀰漫的公路上過去,偏頭痛開始浮上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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