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巴托在遠方

發稿時間:2016/10/08
烏蘭巴托在遠方
烏蘭巴托在遠方
作者|陳昇
出版社|圓神出版
出版日期|2016/09/01

  烏蘭巴托,一個象徵著自由與夢想的地方,一個嚮往著卻從未到過的地方。資深音樂人陳昇的血液裡潛藏著流浪因子,時常一個人背著相機出走。透過陳昇的鏡頭,文字染上了顏色與氣味;聽著陳昇的嗓音,更讓故事從紙本走進我們內心…這本書讓我們重新認識陳昇。

文章節錄

《烏蘭巴托在遠方》

  女孩說︰「唱首歌給我聽吧!唱一首沒有顏色的歌給我聽吧!」

  「歌都是有顏色的,歌都是無色的顏色。」

  「這樣,我會很悲傷。」

  「越悲傷的歌越是無色的,那我給妳唱一個影子的歌吧。」

卓瑪不要哭——時空錯位   沒有盡頭的國道公路,聽說盡頭的盡頭的是五千米高的可可西里,從路那頭飛馳而來的盡是滿車子泥濘,混身黑壓壓的大貨卡,拽著拖在車後的粗鏈條響著雷般的噪音,遠遠地讓人非要躲避不可。

  倒淌河客運站裡停滿了這些亡命的傢伙,來自高原的漢子操著粗鄙的口音,跳下車來時身上都還冒著蒸騰的熱氣,七天七夜沒熄火過的引擎,一下子還不相信它已經又躲過一劫地來到了倒淌河。

  倒淌河驛站裡的被褥從來沒有整齊地折疊過,客房的門斜掛在門檻上,漢子們跩開了門拉起被褥蒙頭就睡,被褥上映著千年來也不曾換洗的油光,一點也沒能掃了漢子們的興致,立馬就呼著轟隆隆的鼾聲睡去,可不?這可是從高原出發七天七夜後,唯一能讓鬆散的骨頭平放的機會,不多久永遠不會熄火的引擎又要發出怒吼催人上路,入了關此去又是幾千里的路,還有很多的七天七夜。

  卓瑪在今天正午失去了她的孩子。剛剛才上學的孩子在倒淌河前迎上了高原的漢子,高原上下來的黑車子沒有人停歇下來,正午的草原上飄來了漫天的烏雲,夾在暴雨裡的閃雷追趕著一輛一輛從高原上下來的黑車子。

  卓瑪跪坐在倒淌河邊上,張著發不出聲音的嘴。

  他在驛站前看著,旁人忙著張羅把卓瑪的孩子送進站前的衛生所,剛剛才上學的孩子。

  衛生所後遠遠的湖面上慢慢地結起了朵朵的烏雲,吹起一陣夾著焚燒野草味的冷風,站前的幡幟啪噠啪噠地被風扯著。

  卓瑪跪坐在對面的倒淌河邊上,對著遠天的烏雲,張著發不出聲音的嘴。

  他站在驛站前看著,好一陣子回不了神,他搭了一天一夜的長途車,顛簸得無法睡去,剛下了車就看見旁人忙著把卓瑪的孩子送進衛生所,任誰都不免要覺得這是不是含了點暗示性什麼的,他才下了車就遇上這樣的事。

  長途貨卡一樣地來了去了,操著粗鄙口音的漢子,視若無睹地走過卓瑪忙著自己的事,驛站前人進人出的,送走了孩子,旁人也都散了去,他以為只有自己跟卓瑪是停格在路兩邊的人,他很想跟對面的卓瑪說:「卓瑪,妳不要哭。」

  可是他沒有,他不知道這些來來去去的人怎麼了,烏雲慢慢地罩上小鎮,風越來越急地扯著人,感覺他跟卓瑪漸漸地淡出了這畫面……

  覺得應該找人說說話去,他覺得自己大半輩子沒跟人說過話了。

  倒淌河蜿蜿蜒蜒地流向遠方的湖泊,湖泊在風裡起了伏流疊浪,湖邊的人們都在這個季節就準備向溫暖的南方遷徙而去,留下來的都是些無法遠行的老人跟等待著親人歸來的人。

  湖邊的幡幟在風裡發出裂帛的聲音,草原上飄移過來的烏雲拖扯來了暴雨,物換星移,人們也不得不理解生命在這裡不過像草芥一般,而那是一個望不到盡頭的湖泊,那些千百年來堆積在湖裡的幡幟,層層疊疊地像尋覓不到彼此的屍塊,一切都會吞噬到湖泊裡,卓瑪的孩子在草原上睡了。

  而一切都會吞噬到湖裡去,屍塊一樣的經文幡幟,老去了的卓瑪,睡去了的孩子,雲朵、暴雨、閃雷,時光、歲月,都吞噬去了吧。

  連那不止的悲傷,也都吞噬去了吧。

  他在夜裡給他的女人新發了一個短訊,跟她說去過倒淌河了,一點也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個樣子,小地方就一來一往的國道公路,幾個修車廠、三兩家餐館驛站,湖邊的草原上倒淌河蜿蜒而過,不是尋死的藝術家會來過的地方。

  「信是從這裡發出的沒錯啊,可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他在電話裡努力地對她解釋著,他怕女人是拿他窮開心了。他真能從地圖上找著這地方也真夠行了,不想還真為了要討女人喜歡,還得去找十年前從這裡發信的人。

  就是死了,也早投胎去了。他真想對她那樣說,真不曉得在浪漫些什麼勁兒。

  夜裡也沒什麼選擇地就在湖邊的驛站裡住了,跟路口僅有的攤子要了幾根羊肉串,雜貨店裡要了一兩白酒跟方便麵,繳了房錢領了鑰匙默默地回了房,挑了一個向湖面的房間,風景挺好的,雖說這個季節開始起風了,湖面總是沉鬱鬱的,就安慰自己說日子也不是每天都能是開心的,剛巧今天是這樣不高不低的心情就看著不開心的風景了。

  屋裡的電視收訊很糟,洗澡自然是能免就免了。給自己倒了點白酒喝了,天空堆積起了雨雲,遠遠地從路的盡頭的盡頭,慢慢地往旅店這片草原飄移過來,彷彿是有人從天上倒了一大桶的墨汁,倒淌河的草原湖泊都漫進了雲雨裡,雲裡的閃雷在墨汁一樣的暗裡給大地切了一道道的傷口。

  有點想找人說說這樣好看的風景,也想,這樣難以表述的心情就放在倒淌河旅店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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