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就這麼誕生了

發稿時間:2017/03/04
故事就這麼誕生了
故事就這麼誕生了
作者|小川洋子
譯者|黃碧君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7/02/04

  以《博士熱愛的算式》在台灣闖出名號的小川洋子,已累積一群忠實讀者。她雖以小說聞名,但散文也極富魅力。散文集《故事就這麼誕生了》收錄「小川式」的生活觀察,其中多以從生活出發的日常紀錄,將平凡無奇的事物賦與魔術般的千奇百幻,以感性文字磚砌出影像的深度。本書首度公開小川洋子生涯邂逅的人事物,以及她創作中的私語,是本讓人一展讀就欲罷不能的好書。

文章節錄

《故事就這麼誕生了:小川洋子的創作與日常》

武藏小金井女學生宿舍

  從岡山上京後,我在武藏小金井的女生宿舍度過了四年的大學生活。當時還是國鐵的車站,走出南口,沿著鐵道往國分寺方向徒步約二十分鐘就是宿舍。雖名為宿舍,其實是一般的木造獨棟房屋,能住五個大學女生,由我們自己溝通決定生活規範,共同生活,沒有門禁,且自己開伙。

  進玄關後便是小巧的餐廳兼廚房。地板因經年累月的汙垢沉積而沾黏,日照也不夠充足,瓦斯爐更顯出長年使用的老舊感。但這些事我一點也不在意。屋子裡有共同使用的冰箱、烤吐司機和電視,還有之前住的人留下的餐具、鍋盤,幾乎一應俱全。當時的我只希望能減輕公務員父親的負擔,除了學費,不想再增加額外的支出。

  當我展開宿舍生活時,只有一位四年級的學姊,其他三人分別是來自松山、熊本、奈良的新鮮人。生平第一次和別人同住,緊張如我,最初在每一樣新買來放在廚房的東西上全寫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是乳瑪琳、豬排醬,連雞蛋都一個個以油性筆簽名。不是擔心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用了,而是害怕不小心錯用了別人的東西。

  但過了不久,便發現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共同生活的室友時常會說:

  「這個借我一下。」

  「請用,別客氣。」

  「不嫌棄的話,這個也可以用。」

  「謝謝啊。」

  這樣的對話,讓眾人沒有隔閡,能坦誠愉快地相處。因此這四人是我在東京最初交到的朋友。

  當時田中康夫的《水晶世代》(なんとなく、クリスタル)一書正巧成為暢銷作品,同年級當中,也有人住在公寓或身穿名牌,活在和宿舍生活簡直無緣的世界。我們五人的共通點即是生活過得很簡樸。說是二十二年前(一九八○年),住宿費一個月只要一千圓,一次付整年分也只要一萬兩千圓。住在這麼便宜的宿舍,應該可以推測我們的金錢觀吧。

  我們之中沒有人擁有外國製的包包,對海外旅行不感興趣,也沒想過要交個開好車的男朋友。每天光想著要如何節儉度日,就讓我們費盡心思。

  尤其三餐是個大問題。大家每天自己下廚做飯,像家庭主婦一樣分享哪裡的超市有什麼便宜貨,互相交換資訊。料理則大多是輕鬆易做,蛋白質和蔬菜兼顧的單品料理。

當時常做的料理

炸米餅

  將冷凍蔬菜倒入剩飯混合,以鹽和胡椒調味,在中間加入起司做成圓筒狀,以炸肉餅的方式炸。吃兩個就很飽,很經濟。吃三個會反胃。

竹輪拌小黃瓜

  最常出現在餐桌,稱不上料理的一道菜。簡單到不可能失敗。將竹輪和小黃瓜切成圓片,加美乃滋攪拌,再淋上滿滿的海苔末即可。放一段時間會出水,得立即吃完。

肉燥南瓜

  將絞肉炒熟逼出油脂後,加入南瓜,再倒入湯汁、醬油、味醂、酒,小火燉煮至甘甜入味。營養不足時,以南瓜補充養分,是我長久以來沒有根據的信念。兒子也因為離乳食太常出現南瓜,後來變成討厭南瓜的人。

納豆吐司

  吐司塗奶油,放上納豆後放進烤麵包機。納豆烤過後黏稠度減低,臭味也消失,幾乎還原成大豆。

  松山出身的M專攻營養學,從大學帶回發酵菌,以稻草和大豆實驗自製納豆。使用此納豆不但為眾人荷包省錢,對她的報告也有助益,真是一舉數得。吐司則大多是附近的麵包店分來的麵包邊。只要到麵包店裡說:「請給我麵包邊」,就可以拿到一大袋麵包邊,但麵包店絕不使用一般的包裝用袋子。

  也不會貼上店裡的貼紙。或許認為是免費給的,不是店裡的商品吧,抑或因為對方是貧困的學生才懶得費工。

  這納豆吐司因其他四人都覺得很噁心,被大家宣告:「請不要在我們面前吃。」只有我獨自一人時才能做,是最大的難題。

  大家回家的時間和吃飯時間很不一,但每週都會聚在一起看《The BestTen》。當時謠傳松田聖子是超級不良少女,牙齒內側因吸菸過度而變全黑;為了確認此事,每次她出現時,我們輪流把額頭貼著電視,直盯著她的牙齒內側看。和松田聖子同齡的四個新鮮人,沒有特別的理由,卻把她當成競爭對手。當流傳她和田原俊彥交往時,爭相說著她的壞話,各自在心裡懷抱著自己有一天肯定能交到更優秀的男友,做著少女般的美夢。

  結果我們無法得知松田聖子的牙齒內側是否全黑。幾年後看到她和牙醫結婚的消息時,我立即想起當時在女生宿舍的狹小餐廳,四個女生騷動的星期四夜晚風景。

  在簡樸的生活中,最讓我們興奮的莫過於老家寄來的東西。有宅配箱寄到時,大家自然會聚集在餐廳。即使不是寄給自己的,依然興奮地等待紙箱拆封,看到裡面東西的一刻。

  為什麼父母親要把那些即使在東京也能買到的各種物品,特地塞滿紙箱寄過來呢?襪子、洗衣皂、甘栗、虎標萬金油、營養口糧、枕頭套、喉糖、蜂蜜蛋糕、抗菌濕紙巾……這些東西塞滿紙箱,完全沒留下縫隙。在封箱的最後的

最後一刻,發現些微的空隙也要想辦法填滿。明明盡是一些不起眼的普通物品,卻擁有讓心靈豐沛的潛藏魔力。

  有一次寄給奈良出身的S的紙箱,放進了國中生妹妹的手作餅乾。心形和星形的餅乾隨處是歪斜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是自家手作。我也分到幾片嘗了味道。有點受潮,但依然美味。

  熊本出身的T是個熱衷軟式網球的認真學生,練習結束帶著疲憊身軀回家時,常在鄰近的武藏小金井商店街的肉店買炸肉餅。買了三個,卻在還沒到家的路上忍不住吃了兩個,就是這麼率直的個性。

  「肉店的阿姨和熊本的母親長得很像。」有一天她告訴我們。

  有次經過店門前,仔細看著櫥窗後面,我立即認出那位和T的母親長得很像的店員。那個人和我的母親也有一點相似之處。之後,我也成了那家店的常客。

  到了冬天,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吃關東煮。大家各自掏出一些錢,一起採買食物,調味交給專攻營養學的M。選關東煮是因為人數不多就無法如此豪華豐盛,且不像壽喜燒那麼花錢。

  每個家庭都有每個家庭的傳承,有些人覺得不放馬鈴薯不行,也有人主張絕不能少了白菜捲,材料愈選愈多。

  煮好的大鍋子會端到我的房間(因為我的房間東西最少,空間最大),大家圍著幾乎溢出鍋外的關東煮,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窗外的武藏野森林被暗夜包圍,有時傳來中央線電車駛過的聲音。M最愛將吃剩的關東煮湯頭淋在飯上,做成茶泡飯吃。經常在飽足各式關東煮後,再來上三碗飯,最後甚至得解開裙子的扣環,發出滿足的呻吟攤平在地上。

  那時我們都談了些什麼呢?在廚房邊做納豆之時;探著松田聖子的把柄之時;吃關東煮吃到飽足無法動彈之時……

  法國文學、現代舞、新聞學、小說,大家各自朝著自己的路邁進,一回到宿舍,暫時遺忘不安和抱怨,只是悠閒安詳地停下來好好休息,就像回到家人身邊。

  後來聽說女生宿舍拆了。畢業後我再也不曾在武藏小金井車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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