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紀行

發稿時間:2017/09/22
南疆紀行
南疆紀行
作者|胡成
出版社|新銳文創
出版日期|2017/09/22

  對此岸的我們來說,南疆很遠。然而更遙遠的,或許還是不同文化間的心理距離。深入南疆的作家胡成看到了這個距離,感受到了它的重量。他用盛滿人文關懷的溫暖筆觸與攝影般的凝鍊文字,厚描南疆的文化縱深,拓展我者對他者的認識,拉近人心與人心之間的距離。

文章節錄

《南疆紀行》

  一夜無休止的東北話、維吾爾語以及烏爾都語,直到清晨才寂靜下來。

  只是片刻,片刻又重新是無休止的烏爾都語,維吾爾語以及東北話。

  賓館裡的東北人,與老闆同樣來自瀋陽,他們要去巴基斯坦做路橋工程。這一去,落雪之前,就只能待在巴基斯坦了。他們搭鐵嶺人經營的國際客車,就停在塔縣客運站的場院裡。臥鋪客車,人並不多,鋪位上塞滿無數的行李。

  卡謝夫是賓館裡最後搭出租車去紅其拉甫口岸的巴基斯坦人,清晨他的背痛又犯,好在仍然是片刻自癒。握手道別,他希望我陪他同去口岸,拍拍照片,再自己回來。

  瀋陽人問我:你是他的翻譯嗎?

  我為我沒有拿到的薪水懊喪,於是拒絕了卡謝夫,我說我要去吃早飯,我太餓了。

  隨口問了一句塔吉克出租車司機:中巴友誼賓館在哪裡?他手指向西南,並且也知道,關了。

  中巴友誼賓館就在通往紅其拉甫口岸的中巴友誼路旁,不起眼的招牌,賓館正門開在後身院內的停車場裡,房門緊鎖。

  依然還處於被查封的狀態。在平靜的塔縣,人們即便不知道中巴友誼賓館具體在哪裡,可是當打聽起來的時候,他們都會先提醒你:「關了」。以為你是要打算住宿在那裡。

  大約就在一個月前,在中巴友誼賓館內抓獲三名恐怖分子。收繳的有砍刀,地圖與望遠鏡。後來從監控錄影裡看到,他們經常出現在附近慕士塔格路十字路口的農業銀行,也許是踩點。

  「那裡的人最多。真嚇人。」

  昨天賓館老闆和我說起來的時候,確實看得出來心有餘悸。

  而且,之前還有恐怖分子在偷渡阿富汗時被抓獲,審訊時,他供述在塔縣的時候,也是住在中巴友誼賓館。

  中巴友誼賓館是維吾爾人經營的,所以在漢人解讀起來,大概就成為:維吾爾老闆包庇他們自己人。

  可是,就像我在南疆會選擇入住漢人經營的賓館一樣,維吾爾人必然也會選擇入住維吾爾人經營的賓館,大家只是彼此方便。如果我是一個沒有被記錄在案的罪犯,或者只是一個有犯罪意圖的初犯,賓館老闆又怎麼能清楚我的犯意,預判我的犯案呢?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這大約就是現在生活在南疆的漢人對周遭環境最真實的反應。「如果有維吾爾人來住宿,我都先給派出所打電話,他們兩分鐘就到,查過了沒事我才讓他們住。」這是漢人賓館老闆的解決之道,無疑這是穩妥的方法,而同樣無疑的,中巴友誼賓館的維吾爾老闆肯定沒有採用這種穩妥的方法。

  割裂民族,割裂社會,無疑是恐怖分子們所期望的,不幸的是,我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幫助他們達成目的。

  即便是在大家以為南疆最為平和安詳的塔縣,也是如此。

  我們極為擅長並且熱衷的一件事情,就是將個人行為標籤化為群體行為,進而予以標籤化地喜愛與厭惡。

  當然,這也是人性。馬克‧庫班(MarkCuban)在談及最近唐納德‧斯特林(DonaldSterling)的種族歧視言論時說道:

  如果在深夜的大街上,我看見了一個穿著連帽衫的黑人少年,那麼我會走到街的另一邊去。但是如果在另一邊卻有一個滿身紋身的禿頭白人,那麼我又會走回來,我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我們都有自己的偏見與歧視,但是我們得學會控制自己。

  而我覺得我們的問題在於,我們不但不會控制自己的這種偏見與歧視,有時候反而會變本加厲。比如已經將導致我們自我割裂的地域歧視,將個體行為標籤化,甚至將傳聞謠言標籤化。

  而在塔縣,我悲傷地意識到,如果我們放任這種自我割裂,那麼割裂的不僅是漢人與維吾爾人,甚至包括素來與世無爭的高山塔吉克人。

  有些人可能自以為自己只是在標籤化維吾爾人,那我的困惑在於,僅以塔吉克人為例,我們如何區分維吾爾人與塔吉克人,以免當我們因畏懼而疏離,或者表現出其他歧視行為的時候,誤傷塔吉克人?

  語言?雖然高原塔吉克人彼此之間說帕米爾語,但是新疆的塔吉克人,兼用維吾爾語,使用維吾爾文,對於非突厥語族的漢人而言,沒有任何以語言區分兩族的可能。

  人種?維吾爾人與塔吉克人血統來源複雜,塔吉克人絕不僅僅呈現出高加索人種的外貌,突厥人種外貌的塔吉克人,以塔縣而言,不下半數。

  服飾?這本來是可以的。但不幸的是,塔縣的塔吉克人,女性大多還有身著民族服裝的習慣,而男性基本已經身著世俗化的服裝。至於年輕人,甚至連最後可以區分民族的服飾:帽子,也很少佩戴。

  走在塔縣的街頭,我努力觀察著所有人。關於他們的大多數,我在詢問我自己,如果這是在烏魯木齊或者喀什街頭,我還可以分辨他們的民族嗎?

  絕無可能。

  並且由於地緣、種族、語言、宗教等等方面的接近,南疆諸民族之間,彼此之間更有認同感,因此也更容易同情對方。

  我們的自我割裂,可能會在最後,把所有人都推搡到對立面。

  包括熱情友善,看見你坐在路邊,會停下車來,載你回家,然後擺上餐桌,端出饃饃與酸奶請你享用的塔吉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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