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

發稿時間:2018/11/30
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
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
作者|菲特烈.貝克曼
譯者|杜蘊慧
出版社|天培文化
出版日期|2018/10/31

  本書集結菲特烈.貝克曼兩部短篇小說新作。描述罹患阿茲海默症的爺爺,他的回憶正漸漸流逝,他只能緊握住孫子的手,讓孫子最後才消失。這是個有關記憶和放掉一切的故事,是老人和他的孫子、愛人、以及父親和兒子之間,緩緩道再見的感情書簡。而名滿天下的父親和淡泊名利的兒子,始終沒說出口的話,也許我們想原諒自己這輩子並沒成為當初想要成為的人……

文章節錄

《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

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

  在生命的盡頭有一間醫院病房。病房中央的地板上,搭了一頂綠色的帳篷。帳篷裡面,一個人驚醒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驚恐不已,無法認出自己身在何方。坐在他身邊的年輕人悄悄地說:

  「別害怕。」

  「這可不正是人生中最棒的年齡嗎?」老人看著他的孫子如此作想。小男孩的年紀,剛好成熟到能夠理解世界如何運作,但又還年幼得有權利拒絕相信世界運作的規則。諾亞的腳還搆不到地,兩腿掛在長凳的椅面邊緣晃來晃去;但是他的腦袋卻能一路探進宇宙裡,因為他在地球上生活的時間還不夠長,無法任由其他人將他的念頭綁在地球上。坐在他身邊的爺爺好老,老得無與倫比,老到理所當然地人們已經放棄嘮叨他必須表現得像個大人;老到已經沒時間再長大。但是如此說來,這個年紀也沒什麼不好。

  向陽的長凳立在一座廣場上,陽光照得諾亞睜不開眼睛,他才剛睡醒。他不願意向爺爺承認自己不知身在何處,因為這是他們常玩的遊戲:諾亞閉上眼,任由爺爺帶他到他們還沒一起造訪過的地方。有時候,爺爺領著他在城裡換四趟公車;有的時候,爺爺不過是帶他走進房子後面,湖邊的小樹林裡,但是一路上諾亞總是乖乖用力閉上眼。也有的時候,他們會坐爺爺划的船,划得久到諾亞都睡著了。一直等到划得夠遠,爺爺才會輕輕說:「睜開眼睛囉!」然後給諾亞一張地圖和一個指南針,要諾亞想辦法為他們倆找到回家的路。爺爺知道諾亞總是有辦法找到那條路,因為爺爺對人生中的兩件事具有堅定不移的信心:數學和他的孫子。在爺爺年輕的時候,有一群人計算著該如何將三個人送上月球,是數學將他們成功送去之後又平安返回地球。數字永遠能讓人找到回家的路。

  但是這裡沒有座標,也沒有路,更不存在任何一張地圖上。

  諾亞記得爺爺今天叫他閉上眼睛,也記得他們偷偷溜出爺爺的房子之後,爺爺領著他走到湖邊,因為小男孩很熟悉水流聲吟唱的歌謠,他根本不需要

睜開眼睛看。他記得踏進小船時腳底下潮濕的木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線索。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和爺爺來到這張位於圓形廣場的長凳邊。這是個奇怪的地方,但是每樣事物又看來頗為熟悉,就像有人將你這輩子曾擁有過的東西全部偷來放進另一棟房子裡。稍遠處有一張書桌,跟爺爺書房裡的那張一模一樣,上面有一個迷你計算機和裁成正方形的筆記紙。爺爺輕輕吹著口哨,曲調悲傷,然後他停下來,簡短地悄聲說:

  「廣場比昨天晚上又更小了。」

  說完,他再度噓噓地吹起口哨。當男孩用狐疑的眼神望著爺爺時,爺爺看來似乎有些驚訝,醒悟到自己竟然頭一次大聲說出了剛才那一句話。

  「對不起,諾諾,我忘記了想法在這裡不是無聲的。」

  爺爺總是叫他諾諾,因為他喜歡孫子的名字,比喜歡其他人的名字還多兩倍。他將手放在小男孩的髮心,卻不揉亂,僅僅讓手指輕輕歇在男孩的頭上。

「沒什麼好怕的,諾諾。」

  長凳下,風信子盛開著,數以百萬計的紫色小手臂從花莖上向外伸展,想捕捉住太陽的光芒。小男孩認得這些風信子,它們是奶奶的花,聞起來就像聖誕節。對其他小孩來說,聖誕節的味道是薑餅和香料酒;但是如果你有一位喜歡種植物的奶奶,聖誕節的味道就是風信子。風信子之間閃爍著碎玻璃和鑰匙的光芒,似乎有人想把鑰匙保存在一個大玻璃罐裡,卻跌了一跤,打破了玻璃罐。

  「那些鑰匙是做什麼用的?」小男孩問。

  「什麼鑰匙?」爺爺回問。

  此時,老人的雙眼顯得出奇地空洞,他氣餒地敲著自己的太陽穴。小男孩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在看見老人的舉止後就閉上了嘴。他安靜地坐著,開始做爺爺教他在迷路時要做的事:觀察周遭,找出地標和線索。長凳周圍有很多樹,因為爺爺很愛樹木,因為樹木根本不管人類在想什麼。鳥兒的身影從樹頂飛起,劃過天際,從容地翱翔在風裡。一頭睡眼惺忪的綠龍正踽踽穿越廣場,一隻肚子上有巧克力顏色手印的企鵝正在廣場角落沉睡,旁邊還坐著一隻只剩單顆眼睛的玩具絨毛貓頭鷹。諾亞認得它們兩個,它們曾經是他的玩具。爺爺在他剛出生的時候送他那頭龍,奶奶說送給剛出生的嬰兒一頭龍當玩偶不太恰當,爺爺回答,他不想要一個恰當的孫子。

  廣場上有人們來回穿梭,但是身影都很模糊。每當小男孩試著看清楚他們的輪廓時,人影就像穿過百葉窗的光一般從他眼底消逝。其中一個人影停下腳步,向爺爺揮手。爺爺也揮手回禮,試著擺出胸有成竹的神色。

  「那是誰?」小男孩問。

  「那是……我……我記不得,諾諾。好久以前認識的人吧……我想……」

  他陷入沉默,猶疑著,在口袋裡翻找。

  「你今天還沒給我地圖和指南針,或者可靠的工具,我不曉得要怎麼找到回家的路,爺爺。」諾亞小聲說。

  「我怕那些東西在這裡派不上用場,諾諾。」

  「我們在哪裡,爺爺?」

  爺爺開始哭泣,無聲無淚,免得被孫子發現。

  「這件事很難解釋,諾諾。非常、非常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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