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降生

發稿時間:2019/02/01
百年降生
百年降生
作者|李時雍、何敬堯、林妏霜、馬翊航、陳允元、盛浩偉、楊傑銘、詹閔旭、鄭芳婷、蔡林縉、蕭鈞毅、顏訥
出版社|聯經出版
出版日期|2018/10/09

2018 Openbook好書獎-中文創作

評審推薦語/尉遲秀(翻譯工作者、輔大法文系兼任助理教授)

  《百年降生》是一本輕鬆易讀的台灣文學史通俗讀本(普及讀本),也是一本很好的入門書。編者李時雍邀集十餘位創作與研究能力兼備的寫作者,書寫1900年至2000年間的台灣文學故事,每個年份寫一篇故事,篇幅是1500字上下,先以每週一篇的專欄形式於報端連載,再結集成書。能成就這樣一本好書,除了一篇篇故事說得好之外,編輯的巧思更是功不可沒。

  書的目次以「百年」為序,但是這本「故事書」並無編年梳理的企圖。讀者看到的是一篇篇詩意與知識兼具的故事,時而為文人重構私人失活史的一景,或為文人作一小傳,時而摘錄一段文學作品裡的故事,時而描繪某個時期的文化風景,時而講述政治社會文化事件,時而論及類型小說,時而轉播論戰……

  年份幾乎只是藉口般的存在,或是若有似無的索引。12位作者輕輕勾連著年份的線頭,多位作家輪著寫,說故事的方式不斷改變──這是本書最有趣的設計。一個年份的故事說完,下個年份又是另一種寫法,每則故事的講述方式似乎都不相同。如此的編寫架構意外經營出一種輕盈的節奏,這應該是每週拜讀一篇專欄的讀者感受不到的。

  在如此輕巧,彷彿各行其是的書寫中,台灣文壇百年風流人物一一登場,連結著關鍵的歷史時刻。書中不見乏味的線性敘事,傳統的編年紀事散了開來,化成101個故事小星盤,或錯落,或交疊,拼貼出百年文學台灣的星空流轉,15萬字的回望,讀來輕鬆流暢,毫無負擔。一留神時回頭再看,百年的文學夜空已經星光燦爛。

        ——轉載自《Open Book閱讀誌》

文章節錄

《百年降生:1900-2000臺灣文學故事》

一九○○ 最終與最初

  一九○○年,十九世紀的最後一年,台灣改隸第五年。翻開歷史年表,製糖會社的煙囪開始探出廣袤的原野,伸向殖民地的天空;一些近代律法如治安警察法、出版規則、保安規則等,也相繼穿過未經近代規訓的呼吸與身體,織疊成一張日漸嚴密的網。這是一九○○,斷代的最初與最終。在文學史上,似乎不是特別值得一提的年份,卻有甚麼正隱然發生。五月中旬,雨季到來,蔡秋桐、吳濁流、葉榮鐘陸續降生,但他們的舞台還在二十年後的未來;稍早一些的三月中旬,台灣總督兒玉源太郎、民政局長後藤新平繼「饗老典」後又有新的策劃,邀請曾獲科舉功名的傳統士紳於台北府城西門內的淡水館,盛大召開「揚文會」。他們打著甚麼算盤?後來的研究者說,這是透過漢詩安撫籠絡這批前清遺臣,同時向之展示日本的威勢與近代文明(黃美娥),並藉他們的影響力推廣新學、培育新式人才(陳文松)。

  日本時代,描寫進入新時代之舊仕紳最為生動者,當屬朱點人的短篇小說〈秋信〉(1936)。斗文先生十九歲中秀才,二十七歲那年正要上省應試,卻遇上台灣改隸。原來的人生勝利組,一夕間成為魯蛇(loser)。作為虛構人物的斗文,在設定上當然具備受邀參加一九○○年揚文會的資格;但按人物性格推想,他是不會參加的。「他的家裡藏著一本台灣的詳圖,當台灣要開始新政治的時候,因為不諳於台灣事情,好幾次要請他幫忙,但他不但執意不肯,而且還要謝絕一切的政客」。只是,看似隱居的斗文,胸中仍奔流著民族的熱血。他閱讀孫兒從上海寄來的《國事週聞》(柳書琴認為它的現實指涉是《國聞週報》),也曾在島內社會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成立詩社、提倡擊缽吟,挽救作為民族命脈的漢文。遺憾的是,斗文的努力終究不敵統治者以國家機器推動的新學(國語=日本語教育);他視為民族命脈的漢文,也在統治者的懷柔下成為應酬的酒器。

  儘管形象有些滑稽,但朱點人對斗文是抱持同情的。並藉由斗文北上參觀「始政四十周年台灣博覽會」在故地迷航與諸多的不快、戰慄,諷刺殖民進步假面下的暴力性。只是說到底,斗文仍是新知識人形構的落後於時代的傳統文人,並在後來定型成為我們對傳統文人的刻板印象。事實上,正如黃美娥在《重層現代性鏡像》指出的,在日本時代這樣一個全球化下的新興文化場域,傳統文人並非僅是抱殘守缺,而是與新知識分子一樣,也追求文明的脈動,回應他同樣無可迴避的新時代與殖民地情境。

  除了黃美娥在研究中列舉的《台灣日日新報》漢文部的魏清德、櫟社的王石鵬等,我們可以看看楊宜綠的例子。今天楊宜綠也許不是那麼知名,但他的長子即是一九三○年代與李張瑞、林修二等結成高舉超現實主義之大纛的「風車詩社」的楊熾昌。

  一八七七年生的楊宜綠,有著舊式的字(天健)與號(痴玉),也與他那一輩的傳統文人乃至斗文先生有著類似的經歷:改隸後的1897年與連橫、陳瘦雲等人重振「浪吟詩社」,一九○六年參與「南社」創立。是否參加揚文會則未可知。但楊宜綠畢竟走上稍稍不同的路。一九一五年,他與摯友謝國文同道赴日深造,並帶著年僅8歲的小楊熾昌同行。返台後,楊宜綠任職《台南新報》漢文欄記者,參與台灣文化協會台南支部活動。一九二七年文協分裂,楊宜綠亦擔任由連溫卿、王敏川主導的左傾之新文協的台南州中央委員。一九二八年,台南發生了一件大事。為紀念昭和天皇登基,台南州廳欲徵收大南門外公共墓地建設綜合運動場而引發眾憤,史稱「台南墓地事件」。時任記者的楊宜綠曾在《台南新報》為文批判。當抗爭層級升高,陸續發生暴力行為、潑糞、州廳塗鴉事件,新文協成員被指為重要嫌疑者。連溫卿、王敏川、洪石柱等被捕,楊宜綠亦被控煽動群眾的匿名信乃出自他的手筆,因而入獄十月。該年份的《台南新報》今已不存,但翻閱《台灣日日新報》仍可見幾則相關記事。

  一九三四年初,在獄中搞壞身體的楊宜綠罹患肝病,八月病逝。時長子楊熾昌已自東京的文化學院輟學返台,一九三二年起陸續於《台南新報》發表超現實主義詩作、詩論,組織「風車詩社」,接任紺谷淑藻郎的《台南新報》學藝欄編務,活躍於台灣文學界。楊氏父子倆,楊宜綠出身傳統文人卻不守舊,赴日進修、參與文化協會──甚至是分裂左傾的新文協,並以近代新聞媒體為公器批判殖民政府;楊熾昌則接受完整日本新式教育,並負笈東京,帶回與日本乃至二十世紀西方世界同步的前衛藝術思潮,在殖民地台灣進行在地實踐。

  一九○○年,台灣改隸第五年,二十世紀近在眼前。舊文人並未完全為權力豢養,淡出歷史舞台,或不合時宜地存在於另一個平行時空。他們也以自己的方式,思考現代、回應台灣的殖民地情境。並與即將誕生的新知識人,一同踏上嶄新的、然而路途險阻的二十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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