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雲和月

發稿時間:2019/03/08
八千里路雲和月
八千里路雲和月
作者|白先勇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19/01/21

  此書是白先勇繼2002年《樹猶如此》之後的最新散文集《八千里路雲和月》,除了收錄對父母親、友人深厚情誼的感懷,還有近十年的閱讀札記精選,更將近年來的重心篇章:白崇禧將軍回憶錄,蒐羅進書中,要讓讀者看到我們未曾耳聞的四平街會戰,也希望能透過他的筆,讓歷史更接近真相,不忘背後的文化和歷史脈絡,才能展望未來,有更佳的文化交融或創作。文中並收錄白先勇與相識近40年的好友──畫家奚淞──的感懷作品。字裡行間,可見兩人真摯的情誼,如細水慢流,平淡真情而能溫潤你我心頭。

文章節錄

《八千里路雲和月》

走過光陰,歸於平淡―奚淞的禪畫

  我與奚淞結緣甚早,一同走過將近四十年的光陰。我比他年長,開始的時候,是我走在前面,但很快奚淞便趕了上來,這些年,他遠遠超越我,早就走到那無止境處,人生修為,已達「涅槃」境界。奚淞在修行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往前邁進,是他對人生、人世、生命、宇宙,點點滴滴的體會與感應後智慧之累積,使他了悟佛陀教誨緣起緣滅生命無常的真諦,因而對眼底群生不禁常懷大悲心、修菩薩行。奚淞常常引用《金剛經》末尾偈語: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這是《金剛經》的警句,而奚淞對生命無常的大悲心,也統統化進了他的畫裡。

  其實奚淞自小便有菩薩心腸,當他才是四歲孩提時候,一天,親戚揹著他上街。那是個豔陽天,本來奚淞快快樂樂地,可是他一眼瞥見路邊電線桿旁蹲著一個穿著木屐不知誰家的孩子,正在那裡聲嘶力竭放聲痛哭,哭得異常傷心,奚淞突然掙開他的親戚,跑過去,蹲在那個孩子的面前,陪著他也大哭起來。小小奚淞,竟然已經無法忍受人世的哀痛,要以自己的眼淚來安撫眾生受創的心靈了。日後朋友間甚至初識者,有人有傷心事,奚淞總在一旁,默默的給予安慰,讓人感到溫暖,助人度過難關。

  我初識的少年奚淞,有時多愁善感,偶爾狂放不羈,然而他那顆永遠不沾塵埃的赤子之心,卻一直是他面對人生疾苦常興悲天憫人情懷的由來。早年奚淞遠赴巴黎學藝,在那兒最觸動他的,不是花都的錦繡繁華,竟然是巴黎地鐵站內那群漂泊無依殘肢斷足的流浪樂師,他把他們都描入了他的畫裡,變成一系列極為動人的「眾生相」。我們似乎聽到那些流浪樂師手風琴吹奏出來淒涼的心聲,其中一絲人間溫暖是作畫者加進去的。

  奚淞的人生經歷過幾次大轉折,畫境與心境都有了驚人的變化進展。一是親人的喪離,尤其是母親病故,奚淞的心靈受到天崩地裂的震撼:

  學佛的我開始了解到:在一切因緣的生滅變化中,親人之死原是一種恩寵和慈悲示現,使有機會痛切地直視無常本質,並從中漸漸得到對生命疑慮的釋然解脫罷。

  很多年後,奚淞寫下了這段話,這是他因親人的死亡而對無常生命有了深刻參悟後的省思。母親生病期間,奚淞開始了他的白描觀音水墨畫,那三十三幅觀世音自在容顏,是一組早已超越藝術領域,達到宗教上大慈大悲度一切苦厄、至高無上的象徵了。奚淞的觀音畫像不知曾經撫慰過多少人一顆惶惶忐忑的心。有一個時期,我自己經歷了人生十分艱辛的情境,奚淞前後惠贈我兩幅他手畫的觀音像,這兩幅畫像一直掛在我家玄關的壁上,常常一進家門,我就感到一片安詳。

  其次是一九九三年奚淞偕畫家阿昌共赴印度、尼泊爾尋找原始佛蹟。那次「印度之旅」是奚淞一次心靈上的皈依之旅:他去過佛陀成道處的菩提迦耶,第一次傳道的鹿野苑,以及佛陀八十歲涅槃的拘尸那羅等地,也曾抵達佛陀的誕生地尼泊爾南境藍毘尼遺址。

  每至一處,我都俯拾起一些泥土,放進小盒裡收存,當作「佛蹟之旅」的紀念。摩挲、細審掌中細土,彷彿可以為我勾回兩千五百年前,古聖人踽踽遊化於北印度的風貌。想想這泥土,可能正是佛陀當年曾經赤足踏過的啊!自此,佛陀在我心中,有了可親可近、作為老師的體溫。

  佛陀傳中記載:受盡父王呵護享盡榮華富貴的悉達多太子,一日出城,驚見於遭受老、病、死苦的人們,於是發心出家,為世人尋求解脫之道,最後終於得成正覺於菩提樹下,悟道成佛。奚淞在追尋佛蹟的旅途中,必然也深深體驗到悉達多太子悟道的心路歷程吧。事實上對人世苦痛極端敏感而不忍的奚淞,在步步生蓮的修行道上,他那彳亍獨行的身影,都常常讓我想起悉達多太子的故事來。奚淞尋找佛蹟之旅於是讓他成就了氣勢磅礡的「大樹之歌」,以油畫吟誦出佛陀一生的事蹟,每幅畫似乎都是奚淞虔誠禮佛的「心境」、「心聲」。我沒看過有人以油畫畫佛陀傳的,這組特殊的畫作,很可能是佛教畫史上的創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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